牛家庄的安宁,终究是短暂的。
自茶楼与米香主会面后,庄里的防备渐渐松弛,庄丁们的训练强度也减了大半。打谷场上不再是挥汗如雨的操练,而是晾晒着秋收的谷物——尽管那谷物稀疏干瘪,远不及往年的饱满。谁也没想到,真正的危机,并非来自黑虎帮的刀枪,而是从天而降的灾荒与官府的苛政。
春天的时候,麦子成熟前一个多月因为干旱。田地里的麦苗先是蔫头耷脑,后来干脆成片枯死。牛家庄靠着那条穿庄而过的小溪勉强灌溉,可沿溪两岸的村庄都指着这溪水活命,轮到下游的牛家庄时,水流早已不足半成。大槐树村的里正王怀中还故意筑堤拦截溪水,虽然县令公正处理严惩王怀中,却给牛家庄带来致命隐患。
而且麦子收割时,亩产竟不足往年的五成,庄民们看着空荡荡的粮仓,脸上满是愁云。
“没关系,还有秋粮。”牛太公那时还强作镇定,安慰着众人,“只要秋天收成好,总能熬过去。”
可老天爷似乎存心要将牛家庄逼入绝境。入秋刚过,一场罕见的早霜突然降临,一夜之间,田地里的稻禾全被冻成了青黑色,轻轻一碰就断成了几截。看着绝收的稻田,连最乐观的庄丁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只能靠挖野菜、啃树皮勉强度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庄民们为口粮发愁时,南桂县的税吏来了。
“今年的租税,一分都不能少!”税吏尖着嗓子喊道,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朝廷有令,秋收之后,税银入库,谁敢拖欠,以抗税论处!”
牛太公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上前求情:“官爷,您也看到了,今年颗粒无收,能不能……能不能宽限些时日?”
“宽限?”税吏斜着眼打量着他,“县太爷有令,牛家庄是‘重点关注’对象,必须按时足额缴纳,少一文钱都不行!”
叶飞羽站在人群中,眉头紧锁。他隐约觉得,这“重点关注”四个字,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直到后来从一个常去县城的货郎口中才得知,河阳府换了新知府,名叫万俟海,是奸相万俟卨的侄儿;而府里的通判王文炳,更是个出了名的酷吏,素有“毒蜂刺”之称。这两人一到任,就变本加厉地盘剥百姓,南桂县令曾因鲜为了巴结上司,把牛家庄当成了“立威”的靶子。
“这群狗官!”牛文铜得知消息后,气得一拳砸在树上,树皮应声碎裂,“他们这是趁火打劫!”
叶飞羽沉默不语。他知道,与黑虎帮的江湖恩怨,可以靠拳头解决;可面对官府的苛政,拳脚再硬,也难以抗衡。
几日后,南桂县城的方向扬起一阵烟尘。曾县令亲自带着县尉、都头及上百士兵,气势汹汹地闯进了牛家庄。
“牛太公何在?”曾县令坐在临时搭起的凉棚下,“本县奉旨催税,限你三日之内,缴纳纹银五百两,粮食三千石!若有延误,按抗税论处!”
五百两纹银?三千石粮食?这数目相当于牛家庄丰年两年的收入,更何况是灾年!牛太公急得满头大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县太爷开恩!今年颗粒无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啊!求大人宽限些时日,等明年收成好了,小民定当补缴!”
“宽限?”曾县令冷笑一声,“朝廷的法度,岂是你说改就能改的?来人,把这抗税的刁民给我拿下,带回县衙大牢!啥时候交齐了税银粮食,啥时候再放他出来!”
“你们敢!”牛文铜怒吼一声,就要冲上去,却被牛太公死死拉住。
“文铜!不可!”牛太公老泪纵横,“不能跟官府作对,不能给庄里招来灭顶之灾啊!”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反剪了牛太公的双手,拖着就走。老人挣扎着回头,看着儿子,看着庄民们,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被士兵狠狠一拳打在脸上,鲜血瞬间流了下来。
“爹!”牛文铜撕心裂肺地大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押上囚车,扬尘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牛家庄陷入了绝望的忙碌。牛文铜挨家挨户地敲门,把庄里仅存的积蓄、首饰、甚至耕牛都折价变卖,可凑来的银钱,连五百两的一半都不到。庄民们看着空荡荡的粮仓,看着牛文铜通红的眼睛,一个个抹着眼泪,却无能为力。
“江兄弟,这可怎么办啊?”牛文铜瘫坐在地上,声音嘶哑,“再凑不齐钱,我爹他……他就没命了!”
叶飞羽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心中也是沉重。他知道,曾县令根本不是为了税银,而是想借机整垮牛家庄。这是冲着他们来的,冲着牛文铜,也冲着他。
“走,去县衙。”叶飞羽站起身,目光坚定,“就算只有一分希望,也要试试。”
两人带着凑来的二百三十多两碎银,来到南桂县衙。管捐税的官吏瞥了一眼银子,嘴角露出鄙夷的笑:“就这点?还不够县太爷几顿酒钱!”
好不容易求到了公堂之上,曾县令高坐堂上,两旁站着几十个手执刀剑的士兵捕快,杀气腾腾。
“县太爷,我们凑了些银子,求您先放了我爹,剩下的我们一定尽快筹集!”牛文铜“噗通”跪下,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曾县令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眼皮都没抬:“不够。五百两,一两都不能少。”
“大人!”叶飞羽上前一步,沉声道,“牛家庄已无粮无钱,求大人开恩,宽限些时日。”
曾县令这才抬眼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你就是那个打伤黑虎帮的叶飞羽?本事不小啊,连官府的税银都敢抗?”
就在这时,两个狱卒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进来。担架上躺着的,正是牛太公。不过短短几天,老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头发全白了,脸上身上布满了伤痕,衣服被血浸透,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若非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爹!”牛文铜扑过去,抱住担架,眼泪汹涌而出。
“呵呵,看在你们还算识相的份上,本县就先放了他。”曾县令放下茶杯,语气冰冷,“不过,税银粮食,一个子都不能少。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之后,若是还交不齐,休怪本县无情!”
牛文铜看着父亲奄奄一息的模样,再看看曾县令那虚伪的笑容,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猛地站起身,双目赤红,就要扑向曾县令:“我杀了你这个狗官!”
“文铜!”叶飞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他知道,此刻动手,只会把事情彻底闹僵。
“哦?想杀本官?”曾县令脸色一沉,猛地拍响惊堂木,“大胆狂徒!竟敢在公堂之上意图谋刺朝廷命官!来人,给我拿下,就地正法!”
士兵们“唰”地拔出刀,蜂拥而上。
叶飞羽将牛文铜护在身后,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他知道,退无可退了。
“谁敢动?”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被他眼神一逼,竟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叶飞羽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如猛虎下山般迎了上去。他没拔刀,甚至没使用内力,只是凭借着精妙的身法和搏击中的要害攻击术,在刀光剑影中穿梭。
一个士兵挥刀砍向他的脖颈,他侧身避开,同时手肘猛地撞向对方的肋骨,只听“咔嚓”一声,那士兵惨叫着倒地。另一个士兵挺枪刺来,他手腕一翻,抓住枪杆,顺势往回一拉,同时脚下一绊,士兵失去平衡,被自己的枪杆绊倒,摔了个嘴啃泥。
不过片刻功夫,冲上来的十几个士兵就倒了一地,哀嚎不止。剩下的人吓得脸色发白,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再也不敢上前。
曾县令坐在堂上,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身手竟如此了得!
“你……你敢拒捕?”曾县令色厉内荏地喊道。
这时,一个师爷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老爷,此人功夫太高,硬拼恐伤及您的安危。不如先放他们一马,等十天后他们交不齐税银,再调动官军围剿,到时候名正言顺,不怕他翻天!”
曾县令眼珠一转,觉得有理。他干咳一声,脸上挤出虚伪的笑容:“呵呵,误会,都是误会!看来是手下人鲁莽了。”他朝士兵们喝道,“还不快退下!”
士兵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抬着受伤的同伴离开了公堂。
“大人,”叶飞羽冷冷地看着他,“牛太公伤势严重,求您允我们带他回去医治。剩余的税银,我们会在十天内尽力筹集。”
曾县令见他服软,又摆起了官威:“十天?最多五天!五天之内交不齐,休怪本县不客气!到时候,可就不是坐牢那么简单了!”
“大人,五天实在太短……”
“那就七天!”曾县令不耐烦地挥手,“再多一天都不行!退下!”
叶飞羽不再争辩,和牛文铜一起,小心翼翼地抬起担架上的牛太公,快步离开了县衙。
刚出县衙大门,两人就找了县城里最有名的“回春堂”。老郎中须发皆白,仔细检查了牛太公的伤势,又给他把了脉,最后连连摇头,叹了口气,把牛文铜拉到一旁。
“令尊的伤……”老郎中声音沉重,“肋骨断了三根,内脏受损,加上狱中受了酷刑,已是油尽灯枯。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你们……还是赶紧带他回家吧,让他能在熟悉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走。”
牛文铜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不可能……郎中,您再想想办法,求求您了!”
老郎中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只是缓缓摇头。
叶飞羽扶住几乎瘫倒的牛文铜,沉声道:“文铜,我们带太公回家。”
两人找了辆马车,铺上厚厚的稻草,小心翼翼地把牛太公放上去。一路上,牛太公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文铜……别报仇……守好……牛家庄……”
牛文铜握着父亲冰冷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稻草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而此时的南桂县衙内,曾县令正站在窗前,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
“师爷,你说,他们七天内,能凑齐五百两银子吗?”
师爷谄媚地笑道:“老爷英明。那牛家庄早已是空壳子,别说七天,就是七十天,也凑不齐。到时候,咱们调动官军,以‘抗税谋反’的罪名围剿,牛家庄的土地、财产,可就都归老爷您了!”
“嘿嘿,”曾县令阴恻恻地笑了,“一个小小的牛家庄,也敢跟官府作对?不知天高地厚!到时候,那个叫叶飞羽的小子,就算功夫再高,能挡得住官军的刀枪吗?”
他顿了顿,又道:“去,给河阳府的王通判写封信,就说牛家庄刁民抗税,恐有反意,请他奏请知府大人,派些兵马过来‘协助’。”
“是!小人这就去办!”
夕阳西下,将县衙的影子拉得很长。曾县令看着窗外的晚霞,仿佛已经看到了牛家庄被攻破、金银被掠夺的景象,嘴角的笑容越发得意。
他不知道,他的贪婪与狠毒,不仅没能摧毁牛家庄,反而将那个叫叶飞羽的年轻人,推向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境地。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南桂县的上空,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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