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字十台。
当王铁柱一步步踏上这座位于广场边缘、却因即将到来的对决而成为绝对焦点的擂台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身上。好奇、审视、期待、幸灾乐祸…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擂台对面，柳如风已然静立。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身姿挺拔如孤峰上的青松。他甚至没有携带剑鞘，只一柄形式古雅的长剑随意握在手中，剑身如一泓秋水，映照着天光。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只是淡淡地看着王铁柱，没有任何轻视，也没有任何重视，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普通的对手。
这种平静，反而比周霖那种毫不掩饰的倨傲，更让人感到压力。
王铁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在擂台一侧站定，对着柳如风和裁判的方向，抱拳一礼。
柳如风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依旧没有说话。
“癸字十台，第一场，王铁柱对柳如风，开始！”裁判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高声宣布。
声音落下的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王铁柱几乎在裁判话音落下的同时，便已全神戒备，体内那圆融的灵力悄然流转，双脚如同老树盘根，死死钉住地面，感知放大到极限，紧紧锁定着柳如风的一举一动。
然而，柳如风却并未像众人预想的那样，立刻发动如“流云”般迅疾的攻势。
他甚至没有动。
只是那么随意地站着，手中的长剑斜指地面，周身气息平和，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绝开来。
但这种“不动”，却比任何凌厉的起手式都更具压迫感！仿佛他整个人都已化作了一柄藏于匣中的绝世利剑，不出则已，一出则必石破天惊！
时间，在一种诡异的静默中缓缓流逝。
擂台下的观众都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他们看不懂柳如风为何不动，但也无人敢出声催促。
王铁柱的额头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种无形的压力，比面对吴勇那狂暴的“虎煞拳”时更加难熬。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任何一丝微小的破绽，都可能引来雷霆一击！
他不能一直这样被动下去！
心念电转间，王铁柱决定主动出击，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他脚下猛地一蹬，身形并未像之前那样使用诡异的贴地身法，而是以一种最直接、最快速度的直线，朝着柳如风猛冲过去！同时，右掌竖起，凝聚灵力，一记看似朴实无华、却蕴含着他目前最强力量的掌刀，直劈柳如风面门！
这是试探！也是逼迫！逼柳如风出手！
面对这迅猛的一击，柳如风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几不可察的失望？
他动了。
动作依旧飘逸，如同清风拂过。
他只是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
甚至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
只听得“铮”的一声轻鸣！
一道淡青色的、薄如蝉翼的弧形剑气，如同初春柳叶被微风裁下，悄无声息地自他剑尖迸发，迎向王铁柱那记势大力沉的掌刀！
这道剑气看起来毫不起眼，没有吴勇“虎煞拳”的惨烈霸道，也没有苏玉火系法术的炽热狂暴，甚至速度也不算最快。
但王铁柱在剑气出现的刹那，浑身的汗毛都瞬间倒竖起来！
危险！极致的危险！
他从那道看似柔和的剑气中，感受到了一种无比凝练、无比纯粹的切割之意！仿佛世间万物，在这道剑气面前，都将被一分为二！
他的掌刀，绝不可能挡住！
硬接，手臂必断！
电光火石间，王铁柱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前冲的身形猛地向侧面扑倒！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用出了老先生所谓的“打滚”精髓，不顾形象地向着擂台边缘翻滚而去！
“嗤——！”
那道淡青色剑气，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轻而易举地划过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将他残留的掌风灵力如同纸片般撕裂，最终斩在擂台边缘的防护光幕上，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才缓缓消散。
而王铁柱，则险之又险地滚到了擂台边缘，模样颇为狼狈地半跪在地，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
只一剑！
仅仅轻描淡写的一剑！
就逼得他使出了浑身解数，用最狼狈的方式才勉强避开！
全场一片哗然！
“我的天！刚才那是什么剑气？！”
“好…好可怕！我感觉灵魂都要被切开了！”
“王铁柱他…他竟然躲开了？！”
“这就是柳如风师兄的实力吗？！太强了！”
高台上，几位长老也微微动容。
“剑气凝练至此…此子在剑道上的天赋，果然惊人。”古朴长老赞叹。
“更难得的是那份举重若轻的掌控力。”女长老目光锐利，“他并未尽全力。”
“王铁柱的反应也很快，那种情况下，躲避是最正确的选择。”另一位长老客观评价。
周霖看着擂台上狼狈不堪的王铁柱，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冷笑。废物就是废物，在真正的天才面前，原形毕露了吧？刚才那一下，若是柳如风师兄稍加几分力，或者剑气范围再广一些，这王铁柱不死也得重伤！
擂台之上，柳如风看着半跪在地、气喘吁吁的王铁柱，并未趁势追击。他缓缓收回长剑，依旧那副平静的样子，只是淡淡开口，说出了登台后的第一句话，声音清冷如玉：
“若你只有这点本事，自己下去吧。”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轻蔑。
不是周霖那种充满个人情绪的嘲讽，而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差距的、居高临下的判定。
仿佛在说，你连让我出第二剑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轻蔑，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伤人的自尊！
王铁柱猛地抬起头，看向柳如风那平静无波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怒火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双眼发红！
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只有这点本事？
自己下去？
他王铁柱，一路拼杀到现在，战胜赵莽，戏耍孙晓，硬撼吴勇，智取陈锋…付出了多少汗水，承受了多少伤痛和嘲讽？难道就是为了在这最后关头，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发下台？！
他不甘心！
绝不甘心！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不顾体内因刚才极限闪避而再次翻腾的气血，死死地盯着柳如风，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有些沙哑：
“柳师兄…还没打完！”
柳如风看着他眼中那不屈的火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麻烦的情绪。
“冥顽不灵。”
他再次抬起手中的剑。
而这一次，剑尖指向王铁柱时，那弥漫的剑意，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锋锐！
显然，他不打算再留手了。
王铁柱感受着那如同实质的杀意（并非真要杀他，而是剑意本身的特性），心脏疯狂跳动，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
他知道，下一剑，自己可能真的接不下，也躲不开了！
但他没有退缩。
他将体内所有残存的灵力，不顾后果地疯狂催动起来，双脚死死踩住地面，甚至能感觉到脚下青罡石传来的冰冷坚硬感。
他回想着张老头所有的教导——“脚下生根”、“与灵气交朋友”、“打滚”…
不！还不够！
面对柳如风这种级别的对手，这些还不够！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突破！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巨大压力下，在他不顾一切催动灵力、精神高度凝聚的刹那——
他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裂了！
是那层一直阻碍他更清晰感知天地灵气的…无形壁垒！
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动地、温和地去“感受”灵气，去“交朋友”。但在此刻，在绝境和愤怒的刺激下，他那圆融的灵力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和渴望！
它们不再满足于仅仅在体内流转，不再满足于仅仅与外界灵气温和共鸣。
它们如同饥饿的雏鸟，张开了无形的喙，开始主动地、近乎掠夺般地，吞噬、吸纳着周围天地间那些原本与他若即若离的灵气！
“嗡——！”
以王铁柱为中心，周遭的空气猛地震荡了一下！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横、精纯的灵气波动，如同旋风般，以他为中心，骤然爆发开来！
他身上的气息，在这一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疯狂攀升！
练气四层中期…练气四层后期…练气四层巅峰…
并且，毫不停滞地，向着那层无形的瓶颈，发起了猛烈冲击！
柳如风那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愕！
台下，所有观众，包括高台上的长老，全都骇然失色！
“他…他在临阵突破？！”
“在这种时候？！面对柳如风的剑？！”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周霖更是猛地站起身，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擂台之上，王铁柱双目赤红，周身灵气汹涌，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火炉！他死死地盯着柳如风，发出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柳师兄…请…赐教！”
柳如风看着状态明显不对、却气息疯狂暴涨的王铁柱，眼神中的惊愕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真正的凝重。
他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身之上，淡青色的光华开始真正地流转起来。
他不再轻敌。
因为眼前的对手，已经值得他，认真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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