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张志强坐在铁椅上，双手被铐在桌沿，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自被抓后，他要么沉默抵赖，要么翻来覆去重复“都是我一个人干的”，直到林晓将他妻子名下那套由张明赠送的房产资料拍在桌上，他的肩膀才突然垮了下去，喉结滚了滚，哑着嗓子开口：“我……我还有事要交代，是关于临县疾控中心的，王磊……他跟疫苗供应商勾结。”
林晓握着笔的手一顿，抬眼看向他：“王磊是谁？具体怎么勾结？”她记得前几天梳理涉案人员名单时，临县疾控中心主任王磊的名字曾在赵伟的通讯录里出现过，当时以为只是工作往来，没往深处查——现在看来，这腐败网络比想象中更盘根错节。
张志强垂着头，视线落在审讯桌的划痕上，声音发颤：“前年春天，有个叫黄伟的疫苗供应商找我，说想做临县的疫苗生意，让我帮着搭线见王磊。我跟王磊是酒桌上认识的，他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我就跟他说‘黄伟那边能给你好处，只要你优先采他的货’。”他顿了顿，突然抬头，眼里满是慌乱，“我只牵了个线，具体他们怎么谈的，我不清楚……但黄伟后来给了我十万块‘介绍费’，我现在就退，能不能算我立功？”
“问题疫苗是什么情况？”林晓没接他的话，追问最关键的信息——疫苗关系到孩子的健康，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都不能掉以轻心。
张志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黄伟说他的疫苗‘成本低’，让王磊多采……我没敢细问，后来听人说，有些疫苗的储存温度不达标，可能……可能有问题。”他说着，突然用头撞了下桌子，“我当时鬼迷心窍，就想着拿点钱，没想着这是要害人啊！要是真出了事，我罪该万死！”
林晓立刻起身，抓起对讲机：“李队，马上联系市疾控中心，派应急检测组去临县，查近三年所有疫苗采购记录和储存台账，重点查供应商黄伟的货！另外，派人去临县疾控中心，控制王磊，别让他跑了！”
半小时后，专案组的车疾驰在前往临县的公路上，林晓坐在副驾，手里攥着张志强交代的黄伟公司名称——“滨海市康达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上网一查，竟是家成立不到两年、注册资本仅100万的小公司，却能拿下临县疾控中心的大额疫苗订单，这里面的猫腻不用想也知道。
“林组，你说这疫苗要是真有问题，得多少孩子受影响？”开车的民警小陈语气发紧，他刚当爸爸没多久，最见不得孩子出事。
林晓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声音沉下来：“先别慌，等检测结果。但不管有没有质量问题，王磊优先采购高价疫苗、套取财政资金，这已经是实锤了——老百姓的纳税钱，不能就这么被他们拿来填赌债、中饱私囊。”她想起古县那些堆着多余药品的老人，心里一阵发堵，民生领域的腐败，从来都不是“拿点钱”那么简单，每一分赃款背后，都是普通人的急难愁盼。
抵达临县疾控中心时，市疾控中心的检测组已经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从冷库中搬取疫苗箱，箱身上的标签密密麻麻，记录着生产日期、批号和储存温度。王磊被民警堵在办公室里，看到林晓进来，他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王主任，别紧张，就是找你了解点疫苗采购的事。”林晓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落在他办公桌抽屉里露出来的赌债欠条上——上面的金额写着“欠50万”，日期就在上个月。
王磊的脸涨得通红，双手在裤腿上反复蹭着，嘴里念叨着“都是按规定采购的，没违规”，可眼神却不敢跟林晓对视。
“黄伟的康达生物，你为什么优先采购他们的疫苗？”林晓直接抛出问题，同时将康达公司的资质材料放在他面前，“这家公司成立不到两年，没有任何大型疫苗供应经验，你凭什么把临县80%的一类疫苗订单给他们？”
王磊的肩膀猛地一颤，沉默了足足三分钟，才哑着嗓子说：“我……我欠黄伟钱，他说只要我采他的疫苗，欠的钱就不用还了。”他抬头，眼里满是绝望，“我知道他的疫苗比别家贵，每支贵两块五，三年下来，财政多花了200万……但我没办法，赌债催得紧，我怕他们去家里找我老婆孩子。”
“那疫苗质量呢？储存温度达不达标？”林晓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质量……质量应该没问题。”王磊急忙说，“黄伟虽然黑，但不敢拿疫苗开玩笑，每次送过来的疫苗，检测报告都是齐的，储存温度我也盯着记了……就是价格高，我想着反正花的是财政的钱，没人会查这么细。”他说着，突然捂住脸，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对不起那些孩子，对不起纳税人，我不是人！”
林晓没再说话，走到冷库门口，看着检测组的工作人员正在逐箱核对疫苗批号，其中一位老专家走过来，摘下口罩说：“林警官，目前抽检的20批次疫苗，储存温度都符合标准，效价检测结果也正常，没有发现质量问题，你们可以放心。”
听到“没有质量问题”五个字，林晓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回头看向办公室里瘫坐在椅子上的王磊，心里五味杂陈——万幸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但这种“拿民生当赌注”的腐败，同样不可饶恕。
当天下午，王磊被依法逮捕，临县疾控中心的疫苗采购台账被全部封存。专案组联合市疾控中心，对近三年接种过康达公司疫苗的1.2万名儿童进行登记，安排免费体检；同时，在临县政务网公示了疫苗采购明细和检测结果，附上咨询电话，安抚家长情绪。
林晓在临县忙到深夜，回到专案组驻地时，李达正等着她。“疫苗的事，多亏你反应快。”李达递过来一杯热咖啡，“省纪委刚来电，让咱们把这个案子并到医保窝案里一起查，黄伟已经被控制了，正在审。”
林晓接过咖啡，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喝了一口，说：“王磊交代，他是因为赌债才被拉下水的，黄伟不仅给了他好处，还帮他还了赌债。这说明这些腐败分子，专挑有软肋的干部下手，咱们以后查民生领域，得更细致。”
“已经安排了。”李达点点头，“市医保局、卫健委、疾控中心，这几个部门的采购流程要全面整改，疫苗采购得搞‘阳光招标’，全程录像，结果公示，谁也别想暗箱操作。”他顿了顿，看着林晓疲惫的脸，补充道，“你也别太累，案子要查，身体也得顾着——陈谨下午还来电话问情况，说疫苗的事比什么都重要，让咱们务必把好关。”
林晓想起陈谨之前给她的那些史料，想起他说“民生领域的腐败，最伤老百姓的心”，心里一阵温热。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远处的居民楼里亮着一盏盏灯，那是一个个普通的家庭，是他们拼死也要守护的安宁。
“李队，你放心，疫苗采购的流程整改方案，我明天就联合相关部门一起拟，绝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林晓的声音坚定，“不管是医保基金，还是疫苗采购，只要是老百姓的救命钱、放心钱，咱们就一分一厘都不能让它出问题。”
窗外的风刮过，带着深秋的凉意，可审讯室的灯光、疾控中心的冷库、居民楼的灯火，却在林晓心里织成了一张温暖而坚定的网——这张网，是用责任和坚守织就的，能挡住所有伸向民生的黑手，护住每一个普通人的安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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