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眼见会议庭中的人们都缓缓离去，罗日姆贝尔克主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空旷的大厅里，他的叹息声在石柱间回荡，带着说不尽的苍凉。
“悔不该引狼入室啊...”他苦笑着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袍上的金线刺绣，“还是我亲自邀请这位陛下降临布拉格的...”
夕阳的余晖透过彩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位曾经权倾波西米亚的主教，此刻像个迷路的老人般蜷缩在座椅里。
他颤抖的手指抚过座椅扶手上雕刻的雄狮纹章，那是他家族侍奉了上百年的象征。
在摇头时，他瞥见长廊尽头站岗的亲卫。年轻士兵手按剑柄的姿态英挺如松，剑鞘上哈布斯堡家族的双鹰徽记在暮色中隐约可见。
罗日姆贝尔克惨淡一笑，皱纹在眼角堆叠出深深的沟壑。
“罢了，有那些黑军在边境...”他喃喃自语，“邀不邀请这位陛下，结果都一样。”
当最后一缕阳光从彩窗消失，大厅陷入昏暗。远处传来卫兵换岗的号角声，悠长而肃穆。
罗日姆贝尔克缓缓起身，紫袍拖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他弯腰拾起权杖，金质杖头触手冰凉。
“至少...”他对着空荡的议会厅轻语，“少流了些血。”
烛火次第亮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当他蹒跚着走出大厅时，守门的卫兵依旧恭敬行礼，但眼神中已没了往日的敬畏。
他们都知道，这里换了一位新主人，而眼前的这位主教显然不受新主人的喜欢...
而在王宫的另一边，拉斯洛正在熟悉波西米亚的政务。
烛光下，他专注地审阅着堆积如山的卷宗，墨香在空气中弥漫。乔凡娜安静地坐在一旁整理文件，银灰色长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那位切尔尼长老早已退下，为明日的会议做准备——他知道明天才是他大放异彩的时候。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出手呢？”乔凡娜突然开口，手中的鹅毛笔轻轻点在羊皮纸上。作为将军，她总是习惯用兵力来解决一切。
拉斯洛从卷宗中抬起头，黑色的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能少流血就少流血吧。”
他指尖轻抚过一份关于胡斯战争伤亡的报告，“波西米亚因为宗教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这时，乔凡娜整理文件时不小心碰翻了墨水瓶。深色的墨水迅速在桌上蔓延，眼看就要染脏重要的税赋记录。
拉斯洛眼疾手快地用袖口挡住墨迹，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已习惯这种意外。
“抱歉...”乔凡娜罕见地露出窘迫的神情。
这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白骑士，此刻却因为打翻墨水而手足无措。
拉斯洛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用丝帕仔细擦拭她指尖沾染的墨渍：“无妨。”
他的声音温和，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乔凡娜心跳漏了一拍。
随后便是深深的黯然。“想必伊露什卡那孩子也经常这样打翻墨水吧...”乔凡娜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也难怪他这么熟练。”
这句话让拉斯洛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注意到乔凡娜的目光落在自己袖口的墨迹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多瑙河的深水。
烛火在她碧翠色的眼眸中跳动，映出几分难以言说的落寞。
“伊露什卡...”拉斯洛轻轻放开她的手，将丝帕折好放在一旁，“她总是能把书房弄得一团糟。”
这个带着宠溺的抱怨让乔凡娜唇角品尝到一丝苦涩。但很快，那抹苦意又隐没在惯常的克制中。
她转身去取新的羊皮纸，披风划出利落的弧线，仿佛要斩断刚才那片刻的柔软。
“我方才究竟在做什么...”转身时她默默诘问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羊皮纸的边缘，“为何会感到苦涩？”
烛光在墨水瓶上跳跃，映出她困惑的倒影。
乔凡娜的脚步在石板上略显迟疑，这位在战场上能瞬间判断敌情的白骑士，此刻却理不清自己心头的纷乱。
“难道我是在与那孩子争抢猎物吗？”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僵。羊皮纸在手中微微颤抖，墨迹未干的文件被捏出了褶皱。
她显然不明白这莫名的酸涩正是醋意，这个久经沙场的战士在情场上就像个新兵般手足无措。
拉斯洛研磨墨锭的节奏轻缓而规律，银质墨勺与砚台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您脸色不太好。”拉斯洛抬头时，黑色的眼眸中带着关切。
乔凡娜急忙背过身去整理书架，金色长发遮住了微红的脸颊：“只是有些疲惫。”
她的声音比平时生硬，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别扭。
当她的指尖划过书脊时，不经意间碰落了一卷诗集。
书页散开，恰好露出描写骑士与贵妇爱情的篇章。
乔凡娜弯腰拾起时，忽然明白那份苦涩的由来——原来她也在渴望那份独属于自己的“猎物”。
但这个认知让她更加慌乱。她快速将诗集塞回书架，动作急促得像是要摆脱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披风扫过烛台，险些带倒灯盏。
“小心。”拉斯洛及时扶住摇晃的烛台，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
这个触碰让乔凡娜像受惊的母鹿般后退半步。她强作镇定地整理披风，但泛红的耳根出卖了内心的波澜...
而她的余光一直看着不远处的诗集，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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