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星”承载着陈锋的意志,沿着“织网者”印记留下的隐秘坐标,在无序之海中稳定航行。与来时的懵懂探索不同,此次归途充满了沉甸甸的明悟与抉择的重量。陈锋的意志依附在“源星”温暖的光芒中,如同一个沉默的乘客,消化着那关于宇宙终极命运的冰冷真相。
穿越层层维度的阻隔,他们终于再次感受到了那片熟悉宇宙的规则波动。当“源星”撕开现实壁垒,重新出现在星炬核心外围星域时,陈锋透过“源星”的感知,“看”到了那在黑暗宇宙中如同灯塔般闪耀的星炬核心,以及其周围星域中,无数代表着生命与文明的微小光点。
这些光点,这些挣扎求存、欢笑哭泣的文明,他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爱恨情仇,在宇宙尺度的热寂命运面前,似乎都显得如此渺小和……徒劳。然而,正是这看似徒劳的挣扎,这绽放的短暂光华,构成了对抗那绝对“静默”的最美“噪音”。
“源星”似乎也感受到了陈锋心中这份复杂的情绪,传递来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安抚意念。它那融合了多种特质的规则结构微微调整,散发出更加包容、更加坚韧的气息。
然而,当“源星”和陈锋的意志更加靠近星炬核心时,一种极其隐晦、却让陈锋瞬间警醒的变化,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星炬核心那被“概念覆盖”净化后、本应纯净璀璨的规则结构,其最深层的光辉之下,似乎蒙上了一层难以察觉的、极其稀薄的……“灰质”?这“灰质”并非能量,也非实体,更像是一种概念上的“疲惫”与“惰性”,它在缓慢地、无声无息地渗透着规则的活力,让那原本蓬勃的运转,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迟暮”之感。
这不是“终末”残留的再次活跃,也不是任何外敌的攻击。这种感觉,与他在“摇篮-0”感受到的、那宇宙走向热寂的“大势”,何其相似!
难道……“概念覆盖”净化了人为的污染,却无法阻挡宇宙本身熵增的、自然而然的“衰老”过程?或者说,宇宙热寂的进程,正在以一种超越物理层面、更加概念化的方式,悄然加速?
与此同时,陈锋也感觉到,怀中那枚已化为普通晶石的、林婉光粒的最后载体,其内部那丝由“源星”反哺的、极其微弱的全新脉动,在接触到星炬核心这丝“衰老”气息时,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亲和”与“吸引”?
这绝非好事!
陈锋的意志迅速与星炬核心网络连接,他的“归来”立刻引起了最高层的震动。老指挥官第一时间与他进行了意识对接。
没有寒暄,陈锋直接将自己的发现和担忧传递了过去。
老指挥官沉默了片刻,那历经风霜的意志中也透露出深深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感:“你感觉到了……我们也有所察觉。并非某个系统故障,也不是能量衰减,而是一种……整体的‘活力’在缓慢流失。科技研发的速度在变慢,艺术创作的灵感在枯竭,甚至连新生儿的灵魂波动,都似乎比以往……平淡了一丝。我们找不到原因,只能将其归咎于大战后的创伤后遗症。”
但陈锋知道,这不是后遗症。这是比任何战争创伤都更加根本、更加无可挽回的……“凋零”。
他调取了星炬核心近期的所有宏观数据——能量利用率、规则运转效率、生命活性指数、文明创新频率……所有的曲线,都在呈现一种极其缓慢、却坚定无比的……下滑趋势。这种下滑是如此自然,如此符合“规律”,以至于在常规监测中几乎被当作背景噪音忽略。
宇宙的热寂,并非遥远的未来,它早已开始,并且正在以一种无法抗拒的方式,渗透进文明的每一个角落。
陈锋召集了星炬核心所有知晓部分真相的高层,以及幸存的“破烂王”(他在“进化回廊”的放逐中侥幸逃生,伤势未愈),举行了一次绝密会议。
陈锋没有隐瞒,将“摇篮-0”的真相、宇宙热寂的必然,以及“织网者”最终的失败与托付,尽可能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会议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这真相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战败的消息都更加令人绝望。
随后,分歧产生了。
一部分人主张立刻启动“织网者”留下的、理论上能最大限度延缓熵增的“永恒摇篮”协议,集中所有资源,将星炬核心改造为一个巨大的“低熵庇护所”,尽可能延长文明的存活时间,哪怕只是苟延残喘。
另一部分人,则以陈锋和部分激进派为代表,认为苟延残喘毫无意义。他们应该利用“源星”这最后的火种,以及“织网者”的遗产,倾尽所有,进行一次终极的冒险——不是寻找虚无缥缈的“之外”,而是尝试去理解、甚至去……“逆转”局部区域的熵增过程!哪怕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
而“破烂王”则提出了一个更加疯狂的设想:既然“源星”能吸收融合各种规则特质,甚至包括“寂灭”的概念,那么,能否引导它,去主动“吞噬”和“转化”这股弥漫在宇宙中的、导致热寂的“衰老”规则本身?
这个设想让所有人不寒而栗。让“源星”去吞噬宇宙的“死亡”?这会不会让它变成一个比热寂本身更加可怕的……“终结者”?
会议不欢而散,没有达成任何共识。但在所有人离开后,陈锋独自留在会议室,看着悬浮在他面前、散发着温和光芒的“源星”。
“源星”传递来一股清晰的意念,并非对某个方案的倾向,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渴望——
【…理解…】
【…想要…理解…‘衰老’…‘终结’…】
【…然后…找到…答案…】
它没有被绝望压垮,反而对那导致一切终结的根源,产生了最纯粹的好奇与探究欲。
陈锋看着它,又看了看窗外那看似辉煌、实则正在缓慢走向沉寂的星海。
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无论选择哪条路,他们都必须立刻行动。
而在他做出最终决定之前,他需要先去一个地方,确认最后一件事情。他感知着怀中那枚与“衰老”规则产生奇异亲和的晶石,目光投向了星海中某个遥远的、与凌霜的混沌锚点产生微弱共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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