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
陆遥都不用看来电显示，光听这动静，就知道是他的顶头上司，部门主管——李梅。
一个四十多岁，更年期提前，天天把“奋斗”和“狼性”挂在嘴边，自己却踩着点上班，提前一小时下班的中年妇女。
要是搁在昨天，不，哪怕是今天早上，接到这个电话，陆遥都得吓得一哆嗦，然后点头哈腰地解释，编造一个自己堵在路上或者地铁故障的离谱谎言。
但现在嘛……
陆遥掏了掏被震得有点发麻的耳朵，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哦，李主管啊。”
电话那头的李梅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怒火烧得更旺了。
“哦？你还哦？陆遥！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九点半了！全公司就你没到！你眼里还有没有公司纪律？还想不想干了？！”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机关枪扫射。
“不想干了。”
陆遥轻轻吐出四个字。
“……”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李梅可能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信号不好。
足足过了五秒钟，她才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调，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干了。”陆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我要辞职。现在，立刻，马上。”
“辞职？！”
李梅的音调直接拔高了八度，尖锐得像是指甲划过玻璃。
“陆遥你疯了？！你以为你是谁？说不干就不干？我告诉你，现在辞职，这个月的工资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还有你上个季度搞砸的那个项目，造成的损失你得负全责！”
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咆哮，试图用扣工资和追责来威胁陆遥。
这是她的惯用伎俩了。
可惜，对现在的陆遥来说，这跟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他甚至有点想笑。
一个亿的存款，让他拥有了藐视一切傻逼的底气。
“工资不要了。”
“项目损失，你直接走法律程序吧，我等着法院传票。”
陆遥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你……”
李梅彻底被噎住了。
她发现自己所有的威胁，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这家伙，怎么回事？
中邪了？
还是傍上富婆了？
“就这样吧，李主管。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挺烦的。”
说完，陆遥根本不给对方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顺手拉黑一条龙。
世界，清净了。
陆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身上五年的大山，轰然倒塌。
爽！
前所未有的爽！
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
果然，朴实无华，且枯燥。
解决了工作上的破事，陆遥打开微信，在那个只有三个人的小群里发了条消息。
这个群里，是他在这家公司仅有的两个朋友。
一个叫王凯，跟他一样是码农，老实人。
一个叫李静，是设计部的妹子，人挺好。
陆遥：“兄弟们，出来吃饭，我请客。”
王凯几乎是秒回：“？遥哥你发财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静也发了个震惊的表情包：“遥哥，你不是应该在上班吗？摸鱼被抓，不怕李老妖婆扣你工资？”
陆遥笑了笑，打字回复。
“我辞职了。准备离开沪上了，请你们吃顿散伙饭。”
消息一出，群里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凯才发来一条消息：“行，地址发我，我跟李静现在就过去。”
没有过多的追问。
在沪上这种地方，每天都有人怀揣梦想而来，也每天都有人带着疲惫离去。
辞职，离开。
大家早就习惯了。
陆遥选了一家公司附近口碑不错的本帮菜馆，订了个包间，然后把地址发了过去。
他自己则不紧不慢地换了身衣服，虽然还是那几件旧衣服，但此刻穿在身上，感觉都不一样了。
人有钱了，心态就是不一样。
半小时后，菜馆包间。
王凯和李静推门而入，看到陆遥正悠闲地喝着茶，脸上都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
“遥哥，真走了？”王凯拉开椅子坐下，叹了口气。
“嗯，走了。”陆遥给他们倒上茶，“扛不住了，房价太高，工资太低，天天加班，感觉再待下去，命都要没了。还是回老家吧，至少活得像个人。”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
这也是他早就想好的说辞。
一个亿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暂时还不能告诉任何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唉，也是。”李静点点头，深有同感，“我有时候也觉得快撑不下去了，每个月工资一到手，交完房租水电，就没剩多少了。想买件好点的衣服都得犹豫半天。”
“谁说不是呢。”王凯苦笑，“我老家同学，孩子都上小学了，我这还光棍一条，连个首付都凑不齐。有时候真不知道在这坚持个什么劲儿。”
三言两语，就勾起了沪漂一族的共同辛酸。
包间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
“行了行了，今天我走，是好事，别搞得这么伤感。”陆遥笑着打断了他们，“今天咱们不谈工作，不谈未来，就吃饭，喝酒！不醉不归！”
“对！吃饭喝酒！”王凯也举起杯子，“遥哥，祝你回家之后，一切顺利，早日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借你吉言！”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这顿饭，他们吃得很尽兴。
聊着以前一起加班吐槽老板的趣事，聊着大学时的青葱岁月，谁也没有再提那些沉重的话题。
结账的时候，看着账单上三千多的数字，王凯和李静都吓了一跳，抢着要AA。
在他们看来，这顿饭对于即将“失业”的陆遥来说，绝对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都别动！”
陆遥直接掏出手机，潇洒地扫码付款。
“说好了我请，就我请。以后你们来我老家玩，我再请你们吃更好的。”
看着他那不容置疑的样子，王凯和李静对视一眼，没再坚持。
他们只当是陆遥想在离开前，最后“奢侈”一把。
饭后，三人在餐厅门口分别。
“遥哥，保持联系。”
“一路顺风。”
“行，你们也多保重。”
陆遥挥了挥手，看着两个朋友转身走回那栋他待了五年的写字楼，心里有些感慨。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也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只不过，他是被动升级，而他们，可能就真的是无奈退场了。
……
回到那间十五平米的出租屋。
陆遥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没有丝毫留恋。
他打开衣柜，里面是几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
他拉开书桌抽屉，里面是一些过期的合同和无用的单据。
这些，都代表着他过去五年失败的人生。
他只从里面找出了身份证、户口本、毕业证等重要文件，塞进一个背包里。
至于其他的衣服、书籍、生活用品……
他一样都不想带走。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他要和过去，做个彻底的了断。
收拾好背包，陆遥拿出手机，拨通了房屋租赁公司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xx小区3栋401的租客，我要退租。”
电话那头的客服，用公式化的语气说道：“先生您好，查询到您的租期还有两个月才到期，按照合同规定，提前退租需要扣除您全部的押金，并且支付一个月的房租作为违约金。”
“没问题。”陆遥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
客服又愣住了。
今天的人，都怎么了？
怎么一说扣钱，都答应得这么爽快？
“那……那您什么时候方便办理退租手续？我们需要派人上门检查房屋设施。”
“不用检查了，钥匙我放桌上了，你们自己去拿吧。押金和违约金，你们直接扣就行，不用找我了。”
陆遥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拎起那个只装了几份文件的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五年青春与汗水的小房间。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站在老旧小区的楼下，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陆遥掏出手机，打开了订票软件。
目的地：北兴县。
他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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