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太突然了。
就像一颗石子,毫无征兆地投入平静的湖面。
方正整个人都僵住了。
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是个记者,是个制片人。
他习惯了向别人提问,习惯了用审视和理性的目光去剖析一切。
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了。
是事业的成功?是行业的声望?还是……那不断增长的银行卡余额?
他一时竟答不上来。
整个摄制组也都安静了下来,摄像机依然在运转,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些罐头和机器上,转移到了陆遥和方正的身上。
车间的轰鸣声,仿佛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陆遥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
方正才有些艰涩地开口:“应该是……实现自我价值吧。”
这是一个很标准,很“文化人”的答案。
“说得好。”陆遥点了点头,却话锋一转。
“那我再问你,方制片,你有多久没回过家了?我是说,回父母家。”
方正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我……工作忙。”
“多久没跟老婆孩子,好好吃一顿晚饭了?”
“……”方正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多久没跟以前那帮穷哥们儿,坐在一起喝顿大酒,吹吹牛逼了?”
“……”方正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陆遥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他用“事业”和“成功”堆砌起来的坚硬外壳,直抵内心最柔软,也最被他忽略的地方。
“你看。”
陆遥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这些城里人,总喜欢把人生搞得那么复杂。”
“什么自我价值,什么社会认同,什么阶级跨越。”
“听着都累。”
他指了指正在不远处,一边干活一边和工友说笑的王姨。
“对王姨来说,人生最重要的,可能就是下班回家,儿子能吃上她做的热乎饭,孙子能拿到她给的零花钱。”
他又指了指一个正在开叉车的年轻小伙。
“对他来说,人生最重要的,可能就是这个月多拿点奖金,能给他女朋友买那个看中很久的包。”
“简单,直接,纯粹。”
陆遥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方正身上。
“对我来说,也一样。”
“我以前也在大城市漂着,跟你一样,甚至比你还惨。每天挤地铁,吃外卖,被老板骂,被KpI压得喘不过气。”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买一个七十年的鸽子笼?还是为了让我的孩子,继续走我这条内卷的老路?”
“后来我想明白了。”
陆-遥的语气变得很轻,很淡。
“人生最重要的,就四个字。”
“对得起自己。”
“我想让爸妈过上好日子,让他们出门能被人高看一眼,而不是被人说‘你家那小子,在外面混得不咋样’。现在我做到了。”
“我想让我的发小兄弟,不用再为了生计到处奔波,能挺直腰杆做人。现在我也做到了。”
“我想让生我养我的这个地方,这个破县城,能有点不一样,能让走出去的年轻人,愿意再回来。现在,我正在做。”
“我做的这些事,让我舒坦,让我痛快,让我觉得,我陆遥,没白活。”
“这,就是我的‘自我价值’。”
“所以,方制片。”
陆遥看着已经完全呆滞的方正,笑了。
“你问我为什么赚了钱,不-去大城市享受生活,要窝在这个小县城里。”
“因为我的根在这儿。”
“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回忆,都在这儿。”
“对我来说,这里不是什么破县城。”
“这里,才是全世界。”
一番话,说完。
整个车间,落针可闻。
只有机器,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着。
方正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
陆遥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灵魂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记录者,是观察者,站在一个超然的高度。
可今天,他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最可悲,最迷茫的人。
他追求的那些所谓“价值”,在陆遥这种朴素而强大的生活哲学面前,显得那么的虚伪和可笑。
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女记者,已经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
摄像师更是死死地握着摄像机,他知道,自己正在记录一段足以载入台史的影像。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企业家专访了。
这是一场直击人心的灵魂对话!
王定国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眼眶也有些湿润。
他一直以为陆遥回来,只是一个暴发户的还乡炫耀。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这个年轻人心里,装着的是怎样一份深沉的故乡情。
……
采访,在一种近乎庄严的沉默中结束了。
方正没有再问任何问题。
因为他知道,任何问题,在陆遥刚才那番话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车队准备离开的时候。
方正走到陆遥面前,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对着陆遥,深深地鞠了一躬。
“陆董。”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真诚和敬佩。
“谢谢您。今天,您给我上了一课。”
“我替我们栏目组,为今天上午的无礼和冒犯,向您道歉。”
陆遥摆了摆手,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没事,都过去了。慢走,不送。”
方正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双手递了过去。
“陆董,这是我的私人名片。以后有任何事,只要我方正能帮上忙的,您随时开口。”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
一旁的王定国,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可是省台《纪录龙国》的总制片人啊!
多少市长书记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大人物!
现在,竟然主动向陆遥示好,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陆遥接过名片,随意地看了一眼,揣进了兜里。
“行,有事找你。”
车队缓缓驶离了罐头厂。
直到看不见车尾灯,王定国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一个箭步冲到陆遥面前,激动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陆……陆董!您……您真是……真是我的神啊!”
他紧紧握住陆遥的手,用力地摇晃着。
“我王定国这辈子没服过谁,今天,我服了!彻底服了!”
陆遥被他晃得头晕。
“行了行了,王县长,你再摇我这胳膊就脱臼了。”
他好不容易抽出手,却看到苏夏和林子涵正站在不远处,用一种亮晶晶的,带着笑意的眼神看着他。
“看什么看?”陆遥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快去给我弄点吃的,饿死了。”
苏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刚才那个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人生导师,瞬间又变回了这个接地气的,有点孩子气的甩手掌柜。
这该死的,迷人的反差感。
“遵命,我的‘皇帝’陛下。”苏夏学着他刚才的调调,俏皮地行了个礼。
就在这时,陆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随手接了起来。
“喂,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嚣张,却又莫名有些熟悉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陆遥?”
“是我,秦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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