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那场深夜召见,如同一声冰冷的警钟,在沈沐耳边嗡嗡作响,久久不散。
陛下的话语,那些关于“唯一效忠”、“价值与归属”的警示,反复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将其解读为最直接的含义——陛下对他近期的表现不满了。
是因为与十一走得近了?是因为那片刻不合时宜的笑容?还是因为在京兆尹府的差事上进度不够快?
沈沐将自己关在房里,对着冰冷的墙壁,一遍遍复盘最近的一言一行。
结论清晰而沉重:他松懈了。
他竟在不知不觉中,沉溺于同袍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险些忘了自己的本分。
他只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剑,剑不需要感情,只需要绝对的锋利和绝对的服从。
炭火的温暖、烤雀的香气、十一咋呼的笑声……所有这些,都成了需要被彻底剔除的杂念。
陛下深夜召见,亲自敲打,已是天大的恩典和警示,若再执迷不悟,便是真正的不知好歹。
一股强烈的自责和紧迫感攫住了他。
………
翌日起,暗卫营的同僚们明显感觉到,十七又变回了最初那个,甚至比最初更加冰冷的“十七”。
校场上的他,训练起来近乎疯狂。不再仅仅是完成定额,而是主动加码。
别人练一个时辰,他练两个时辰,别人休息,他还在对着木桩反复锤炼招式,尤其是与十一对练时曾暴露出的、被陛下间接点出的“缠斗过久”的问题,他寻求以更简洁、更凌厉的方式一击制胜。
他的眼神比以往更加专注,也更加空洞,仿佛除了变强、更强、直至完美,再无他物。
十一明显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又一次对练,他试图像之前那样,在格挡间隙说句玩笑话缓和气氛:“喂,不用这么拼吧?又不是真敌人……”
回应他的是十七骤然变得更加迅猛疾厉的攻势,木刀带着破空声,精准地点在他的喉前,力量控制得极好,未曾伤他,但那瞬间迸发的寒意却让十一头皮一麻,所有玩笑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校场即战场。”十七收回木刀,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请专注。”
十一愣在原地,看着十七转身继续练习的背影,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憋闷和火气涌上心头,却又无处发泄。
这家伙,又吃错什么药了?
之后几次,十一试图像之前一样,训练后约十七一起去饭堂,或者分享点什么小东西,得到的都是十七更加疏离和直接的拒绝。
“不必。”
“营规禁止。”
“我还有几个地方没弄好要加练。”
语气客气,却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风,将十一所有试图靠近的举动都毫不留情地推开。
甚至连卅三他们,也再难看到十七参与任何一点集体活动,他总是最早来,最晚走,独来独往,仿佛一座移动的冰山。
京兆尹府的差事,沈沐完成得更加拼命。
他几乎是废寝忘食地扑在那些账册信件上,核查的速度和精准度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提出的疑点也更加一针见血,连那个老师爷都暗自咋舌,觉得这位暗卫大人身上的寒气一日重过一日,让人不敢靠近。
他甚至主动向巽统领请求承担更多的夜间值守任务,仿佛不需要休息一般,用极高强度的劳作和警惕来填满所有时间,逼迫自己不去想任何训练和任务之外的事情。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陛下满意。
他以为这样就能赎回落差。
然而,他这般近乎自虐的“改正”和“表忠心”,落在另一双眼睛里,却引发了完全不同的反应。
………
乾元宫内,萧执听着影卫每日例行的、关于十七动向的禀报,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十七大人近日训练时长倍增,几近苛求……”
“……拒绝同僚一切往来,独处时间显着增加……”
“……京兆尹府差事效率大增,但据观察,每日睡眠不足两个时辰……”
“……今日校场对练,招式愈发凌厉迅捷,但……似乎少了几分灵动,多了些僵硬的狠戾……”
萧执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
他预见到了敲打之后沈沐会收敛,会更加专注,这本是他想要的。
但他没料到,这柄剑的反应如此激烈,竟是试图通过彻底斩断所有“杂念”、甚至磨损自身的方式来回应他的“不满”。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是一把越来越锋利,却也渐渐能被他握在掌心、感知其温度、甚至偶尔会因他而嗡鸣的剑,而不是一把彻底失去所有生气、只会盲目劈砍的铁片。
这种近乎自毁的“忠诚”,让他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但只是一丝而已,毕竟沈沐只能属于他一人,也只能对他笑。
“赵培。”萧执忽然开口。
“奴才在。”赵培立刻躬身。
“去将暹罗进贡的那盒‘凝神香’全部取来。再让太医署配些温和滋补、安神助眠的药膳料,要药性平缓,不易察觉的。”
赵培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嗻。陛下是要……”
“十七近日劳神过度,”萧执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朕赏他的那点,怕是快用完了。暗卫劳苦功高,朕岂能不予体恤?便以营中统一犒赏的名义分发下去吧。记得,做得自然些。”
赵培立刻明白了。
陛下这是看到十七大人近乎自虐的行事,心疼了,却又不能明着安抚,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让他停下来,歇一歇。
“奴才明白,定会办得妥帖,绝不让人看出破绽。”赵培躬身退下,心中暗叹,这位十七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真是越来越重了。
于是,当天下值,沈沐拖着疲惫不堪、几乎麻木的身体回到暗卫营时,发现每人名下都多了一份“恩赏”
——据说是陛下体恤近日公务繁忙,特意赏下的安神香和药膳包,由内务府统一发放。
他看着手中那份明显比其他同僚多了不少的香料和药包,愣了很久。
陛下……这是何意?
是肯定他近日的“努力”?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示?提醒他即便努力,也不可损耗过度,以免耽误正事?
他想起陛下那句“谁才能真正决定你的价值与归属”。
是了。
他的身体,他的精力,也是陛下的器物,不容他擅自毁伤。
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了一丝,却又被另一种更沉重的压力取代。他对着皇城的方向,深深一揖,将“恩赏”仔细收好。
………
第二日的训练,他依旧刻苦,却不再那般不顾性命。
发放的药膳,他默默吃掉。
夜晚,他点燃了新的凝神香,在清冽的香气中强迫自己入睡。
他的一切,包括休息,都必须遵从陛下的意志。
他只是越发沉默,越发冰冷,将所有的困惑、疲惫、以及那点被彻底压抑的、属于“沈沐”的情绪,深深埋藏起来,只留下一个绝对服从、绝对高效、也绝对孤独的暗卫十七。
他以为他读懂了陛下的心思,并正在努力成为陛下最满意的模样。
而他并不知道,那双深宫中的眼睛,正透过层层帷幕,注视着他这份带着痛楚的“顺从”,眼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光芒。
一种是欢喜,一种是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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