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刺骨。
沈沐强忍着胸口翻涌的气血和左肩火辣辣的疼痛——那是硬接对方一掌的代价。
他凭借着高超的水性和内力,如同沉默的鱼雷,向着下游预定的接应点潜游而去。
脑海中,那几个关键词不断回响。
三日后,子时,码头,“黑风”的人……
任务,完成了大半,却也彻底惊动了蛇。
而他的身份,恐怕也已暴露。
水面之上,追捕的呼喝声和火把的光亮,正沿着河岸迅速蔓延开来。
寒夜漫长,危机四伏。
身在冰河,刺骨锥心。
沈沐强提一口真气,压下胸腔间翻腾欲出的腥甜,左肩那记“裂碑手”留下的阴毒内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经脉。
他咬紧牙关,借着水流之势,无声疾潜,耳畔唯有水声隆隆及自己沉重的心跳。
岸上,火把的光亮如同鬼眼,逡巡不去,呼喝声与犬吠声沿河岸蔓延,追兵并未放弃。
必须尽快抵达接应点!
他脑中飞速计算着距离与方位,规避着可能设卡的水域。
终于,在前方一处荒废的芦苇荡,他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三明三灭的灯火信号——是接应!
沈沐奋力向信号源游去。
芦苇丛中,一条毫不起眼的乌篷小船悄然滑出,船头立着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正是巽统领安排的心腹暗卫。
“大人!”那暗卫见到沈沐苍白的脸色和湿透的身形,低呼一声,急忙伸手将他拉上船。
“快走!”沈沐喘着气,声音沙哑,“有追兵……下游……”
暗卫不再多言,竹篙一点,乌篷小船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芦苇深处,借着复杂的水道和浓密苇丛的掩护,迅速远离是非之地。
直到确认彻底摆脱了追兵,小船才在一处更为偏僻的河湾停下。
暗卫取出干爽衣物和伤药:“大人,您的伤?”
沈沐摇摇头,示意无碍,先迅速换下湿衣,随后才接过伤药,自行运功逼出左肩部分淤血,又服下两颗内伤丹药,脸色方才稍稍好转,但眉宇间的疲惫与痛楚却难以掩饰。
“情况如何?”暗卫低声问。
“货栈是窝点无疑……确有高手坐镇……”沈沐忍痛,将听到的“三日后子时码头”、“黑风接应”等关键信息及遭遇高手、被迫纵火突围的经过简明告知。
“……我可能暴露了身形手法,但他们应未看清我的脸。”
暗卫神色凝重:“‘黑风’是活跃在北境一带的悍匪团,骁勇狠辣,竟也与他们勾结!此事必须立刻上报统领和陛下!您的伤……”
“先回营。”沈沐打断他,语气坚决。任务未竟全功,反遭重创,他心中并无半分轻松,只有更沉的紧迫感。
乌篷小船再次悄无声息地起航,绕开所有可能的路检,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驶回暗卫营的秘密水道入口。
沈沐回到自己那间冰冷的屋子时,天边已泛起一丝灰白。
他疲惫地跌坐在铺上,左肩剧痛阵阵袭来,体内阴寒内力仍在肆虐。他强行运转内息疗伤,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此次任务,虽获关键信息,却也打草惊蛇,自身受损匪浅。
主子……会如何看?
想到陛下,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眸仿佛又在眼前浮现,带着无形的压力,让他心头更沉。
稍作调息,压制住伤势,他便起身,欲前往寻巽统领详细复命。
刚推开房门,却见一名御前内侍已候在院中,显然已等待多时。
“十七大人,”内侍面色恭谨,语气却不容置疑,“陛下有旨,召您即刻入宫觐见。”
沈沐心中一凛。陛下这么快就知道了?是因他任务受阻,还是……
他不敢怠慢,也顾不上伤势疼痛,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便随内侍匆匆入宫。
再入南书房,气氛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屋内烛火通明,萧执并未坐在案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背影挺拔却透着一种冰冷的威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涩的药香,并非檀香。
“属下十七,参见主子。”沈沐跪地行礼,牵动左肩伤势,痛得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萧执转过身。天光微熹,映照着他俊美却冰冷的侧脸,目光如寒冰利刃,直刺向跪地的沈沐。
“朕听说,”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你昨夜在‘百川’货栈,闹出的动静不小?”
沈沐心头一沉,果然为此事。
他垂首,将昨夜行动经过、所得情报及被迫暴露、负伤突围的情形再次清晰禀报,未有一字虚言,亦未为自己开脱。
“……属下无能,未能竟全功,反惊动贼人,请主子治罪。”
萧执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眼睛,愈发深邃迫人。
“治罪?”他缓步走近,停在沈沐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朕为何要治你的罪?你探得了关键讯息,三日后码头,‘黑风’悍匪……这份情报,价值连城。”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沈沐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只是,”萧执话锋一转,声音骤然冷冽,“朕很好奇,你既已知晓对方有高手坐镇,戒备森严,为何还会行那打草惊蛇之举?甚至……让人看到了你的脸?”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沈沐耳边!
他猛地抬头:“主子明鉴!属下一直覆面行动,纵使最后突围,亦以易容之貌,他们绝无可能看清属下真容!”
“哦?”萧执眉梢微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那为何今晨朕收到密报,‘百川’货栈幕后之人,已疑心至暗卫营?甚至……画出了疑似你的身形轮廓与招式路数?”
沈沐如遭雷击,怔在当场。这……这怎么可能?!他分明……
萧执不再看他,转身走回案前,指尖划过一份刚刚送来的密报,声音听不出情绪:“江湖之大,能人异士辈出。总有那么些人,眼力毒辣,过目不忘。或许,你某个细微的习惯动作,某招剑式的起手,便已将你的来历暴露无遗。”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沈沐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朕赐你剑甲,予你重任,不是让你凭一己之勇,去硬撼龙潭虎穴。朕要的,是一把能藏在鞘中,关键时刻一击必中、且绝不暴露自身的利刃。而非一把处处留痕,引人疑窦的钝铁!”
字字诛心。
沈沐脸色煞白,胸口伤势仿佛被这话语引动,剧痛钻心。
他原以为主子会因他负伤而稍有体恤,却没想到招致的是更严厉的斥责,以及……对他能力的质疑。
其实本该如此,只是这段时间主子对他太好,让他有些忘了原本应该是什么样。
“属下……知罪!”他重重叩首,声音因伤痛和自责而微微发颤,“是属下思虑不周,技艺不精,险些误了陛下大事!请陛下重罚!”
看着他这副模样,萧执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似是怒其不争,又似有别样的计较。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起来。”
沈沐依言起身,垂首而立。
萧执自案后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里面并非伤药,而是一副打造极其精巧的金属覆面。
那覆面遮住口鼻及以上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材质非金非铁,泛着幽暗的冷光,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做工精湛,显然出自大家之手。
“此乃‘幽影’,以天外玄铁混合其他稀有金属打造,轻薄坚韧,可抵御寻常刀剑劈砍与毒雾侵蚀,更可一定程度上干扰他人对你面容的窥探与记忆。”萧执将木盒推向沈沐,“自今日起,凡外出执行任务,必佩戴此面。朕要你成为真正的‘幽影’,而非一个会留下痕迹的‘十七’。”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记住,你的脸,你的命,都是朕的。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配看清,谁也不能取走。包括你自己。”
沈沐看着那副冰冷精致的覆面,心中五味杂陈。
这既是保护,是恩赐,更是禁锢,是提醒——提醒他永远只能藏于暗处,提醒他必须彻底抹去“沈沐”的痕迹,只做陛下手中那柄无名无姓的利刃。
“谢……主子恩典。”他伸出微颤的手,接过那沉甸甸的木盒。覆面冰凉刺骨,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
“下去吧。”萧执挥挥手,语气恢复淡漠,“伤未好之前,不必轮值。三日后码头之事,朕自有安排,无需你再插手。”
“是……属下告退。”沈沐捧着木盒,躬身退出南书房。
走在寒冷的宫道上,他左肩的伤口依旧疼痛,体内寒气未除,但更冷的,是那颗仿佛被浸入冰窟的心。
他回到暗卫营,紧闭房门。窗外天光已大亮,他却觉得周身冰冷。
打开木盒,取出那幅“幽影”覆面。
冰冷的金属触感贴着皮肤,严丝合缝地覆盖了他的口鼻与上半边脸,只留下一双沉静却难掩疲惫的眼睛,望着镜中那个陌生、冰冷、如同傀儡般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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