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将最后一块夹板用布条稳妥固定在老人家断骨处,指腹轻轻按过患处周围,确认正骨位置无误,才起身走向院角的铜盆。
井水带着凉意,他缓缓揉搓着手掌,将残留的草药汁液与细尘洗去,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浅浅的湿痕。
“老人家体内风寒未散,待会儿给他煎一副桂枝汤,喝完发发汗,发热便能退了。等她醒转,我再过来复诊,看看骨相愈合的情况。”李莲花转过身,目光扫过围在床边的几个家人,最后落在最年长的中年人身上。
那中年人正是王二牛,他搓着手,脸上满是感激,却又带着几分迟疑,连连点头应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去灶房生火熬药,那个……就是……”话说到一半,他眼神飘了飘,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钱袋,显然是在琢磨诊金的事,又怕问得唐突。
李莲花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温和:“诊金不用多,十文便够了。”
王二牛一听这话,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忙不迭地从钱袋里数出十枚铜板,双手递过去:“哎,哎,好嘞!多谢李大夫!您真是活菩萨,不仅医术好,收费还这么公道!”
李莲花接过铜板,指尖捏着微凉的钱币,转身看向站在院门口的忘尘。
少年身形清瘦,正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望着他,见他看过来,立刻快步上前,伸手去接他肩头的药箱。
李莲花本想自己背,却被忘尘固执地按住手背——少年眼神坚定,像是在说“我来”,他知道哥哥身体不好,之前看李莲花正骨时额角渗汗的模样,便暗下决心,以后绝不能再让哥哥累着,背药箱这种事,该由他来做。
李莲花看着他较真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终究没有拒绝,任由少年将药箱背在自己肩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王家小院,踏着午后的阳光往莲花楼去,回去时已近未时,午饭显然是迟了。
回到莲花楼,李莲花径直走进厨房,从米缸里舀出小半瓢米,又从竹篮里拿出几颗青菜和一小块腊肉。
忘尘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熟练地淘米、切菜,想进去帮忙,却被李莲花笑着推了出去:“你先在外面等着,很快就好。”
不多时,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一碟炒青菜、一盘腊肉炒笋,还有一锅温热的白粥,简单却暖胃。
两人坐在桌边吃完午饭,李莲花收拾碗筷时,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叫住正要去收拾药箱的忘尘:“忘尘,你过来。”
少年应声走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李莲花拉过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目光认真:“你可愿识字?”
忘尘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歪着头看了看李莲花,重重地点了点头。
自他被李莲花救下后,便将眼前人当成了唯一的依靠,不管哥哥说什么,他都愿意听,都愿意学。
李莲花见他应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糙纸和一支炭笔,坐在桌边,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了一个“李”字。炭笔在纸上留下清晰的痕迹,笔画舒展,带着几分飘逸。
他刚把笔放下,忘尘便伸手拿起炭笔,学着他的模样,在旁边的空白处缓缓写下——同样是一个“李”字,虽不如李莲花的字迹灵动,却规规整整,一笔不差,像是照着模子刻出来的。
李莲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满是诧异,他指着纸上的字,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你认识这个字?”
忘尘低头看着纸上的“李”字,又抬眼看向李莲花,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努力克服着什么。
片刻后,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几分生涩,却清晰可闻:“李。”
那声音全然不像少年该有的清亮,反倒像年过半百的老妪,又像是林间困兽的低吟,嗡嗡的,带着粗糙的摩擦感。
李莲花站起身,眼中满是震惊,他上前一步,扶住忘尘的肩膀:“你会说话?那之前为何不曾言语?”
忘尘茫然地看着他,显然没完全理解“为何不说话”的意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办法开口说话。
李莲花心中疑窦丛生,他轻轻抬手,指尖避开忘尘的伤口,缓缓落在他的脖颈处,从喉结往下,细细探查。
指尖触到一处细微的凸起时,忘尘身体微微一颤,李莲花却皱紧了眉——那触感坚硬,像是有异物嵌在声带附近,细细摸索,竟像是一根极细的针。
他沉吟片刻,随即运转内力,将一缕温和的真气凝聚在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入忘尘喉间。
那根针在声带旁嵌了不知多久,早已与周围组织有些粘连,取出时需万分小心,既要避开血管,又要防止损伤声带。
李莲花屏气凝神,一边用内力缓缓包裹住针身,一边密切观察着忘尘的神色,生怕他承受不住。
良久之后,随着一缕真气的牵引,一根金针从忘尘脖颈处缓缓脱出——那金针约莫绣花针大小,却比绣花针更细更短,像一根不起眼的刺。
李莲花捏着金针,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金针刚取出,忘尘便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色涨红,甚至咳出了几口血,血迹里还混着小块的血块。
李莲花赶紧拍着他的后背,掌心带着温和的内力,慢慢帮他顺气,直到他的咳嗽渐渐平息,才扶着他坐回椅子上,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慢点喝。”李莲花轻声说道,目光落在那根发黑的金针上,心中已有了答案——这种将细针嵌入声带的手法,是造畜一门的绝活。
造畜之人为了防止被掳来的孩子在施术过程中发出声音吸引外人,或是怕他们日后泄露秘密,常会用这种手段。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们会直接割掉孩子的舌头,像这样用细针封喉、留着孩子性命的,极为少见,往往是对施术成果有绝对把握,才会留下活口。
他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却眼神清亮的忘尘,心中愈发疑惑:忘尘如今还是人样,并未被改造成畜类,那些人留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忘尘喝了温水,喉咙的灼痛感减轻了不少,他看着李莲花,嘴唇又动了动,这一次,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说出了一句还算完整的话:“谢……谢。”
声音依旧粗糙,像破旧的风箱在漏风,却带着真切的感激。李莲花看着他,心中一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用谢,以后,你就能好好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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