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的年轻子弟们神色各异，有艳羡者，更多的却是心服。楚文渊立在远处亭台中，轻摇扇子：“原来他说的惊喜是指这个，这小子，还是这般恣意。”但他心知肚明，今日所见不过赵宇宸实力的零星半点。这位挚友向来深藏若虚，此刻突然显露锋芒，莫非是对朝中动向的某种回应？思及此，他眉宇间不禁染上几分深思。
“赵世子当真风华绝代。”杨静仪眸中漾着钦慕的涟漪，“放眼整个大晋，年轻一辈中怕是再难寻出能与他比肩者。”
苏蓁闻言垂眸。
赵宇宸真正的锋芒，从来不在这些校场比试上。他最擅长的，是沙场征伐的韬略。若非前世遭皇室暗算，以赵家军的威势与他在军中的声望，未必不能与大晋皇室分庭抗礼。
只是……赵家当年的倾覆，至今仍是个谜。苏蓁心中轻叹，前世她全心辅佐萧承煜，对赵家之事知之甚少，如今想来，不免怅惘。
赵子霖被赵宇宸这番话激得气血翻涌。那看似随意的招式实则暗含内力，此刻他经脉都如针扎般刺痛。然而在场众人无一人同情他——方才偷袭的卑劣行径已让所有人不齿。院考场最重公平，他今日不仅颜面尽失，往日积攒的清誉也都荡然无存了。
“这一手，借势得真漂亮。”苏蓁望着场上负手而立的红衣少年，轻声道。
苏蓁的目光掠过校场，最终定格在那位独自立于边缘的红衣少年身上。
赵宇宸懒懒一笑：“胜负已分，还有谁敢来？”
全场寂静。
他方才那一手“回马枪”，先挑后砸，干脆利落，赵子霖接连击落马下，众人有目共睹。一时间，无人应声。
赵宇宸将手中马枪随手一抛，淡淡道：“既然没有，我便先告辞了。”说罢，衣袂一拂，身影已远去，只留下一片哗然。
“这小子身手倒利落，就是性子太倔。”襄王磨挲着玉扳指道：“硬邦邦的，半点不通转圜。”
墨梵却在心底暗叹，大晋皇室瞧着精明，识人眼光竟这般钝。那少年分明藏着心思，方才台上的举动绝非无意——若不是为了树威，八成便与皇室暗地里的纠葛有关，只是他暂时猜不透究竟。
他悄悄扫过襄王与贤王二人，只觉皇室若真要跟赵宇宸对上，将来怕要吃大亏。那少年看着不起眼，实则是头藏起爪牙的狼，跟方才苏蓁那份沉得住气的模样，竟有几分像。
考官虽无奈赵宇宸说走就走，却仍按规矩宣了他的第一名次。赵家兄弟的小厮慌忙将人架下去，连句场面话都羞于说，灰头土脸地扶着人先乘马车退了场。
后头几场比试，因着赵宇宸方才的场面太过惊艳，余下的较量瞧着只觉寡淡无味，半分精彩也无。台下众人看得提不起劲，连坐直身子的兴致都没了。
苏柔与苏媚不时向苏蓁投去复杂的目光。今日中秋宴席，除了苏蓁外，她们二人都显得黯然失色。苏柔因南王殿下对苏蓁另眼相待，心中早已将这位堂妹恨之入骨，只觉是她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关注。而苏媚则死死攥着袖中的帕子，不甘心自己精心准备竟被苏蓁比了下去。
苏蓁对那两道灼人的视线恍若未觉，或是察觉了也不愿理会。她偏头轻声唤来贴身侍女云锦，低语吩咐了几句。云锦神色一凝，随即不动声色地躬身退下，消失在女席里。
这时，男宾席上的顺亲王微微抬手，一名随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在听完低声吩咐后，那随从又如鬼魅般消失在人群中。
不远处的水榭中，赵宇宸重新回到好友楚文渊身旁。
楚文渊似笑非笑：今日这般高调，可不像你平日作风。
顺手为之。赵宇宸不以为意。
是要对你家那位出手了？楚文渊挑眉，这般突然，莫非另有隐情？
得人点拨。赵宇宸把玩着手中玉佩，有些事，宜早不宜迟。
楚文渊识趣地不再追问。他与这位挚友相交多年，深知对方身上藏着不少秘密。目光忽地一顿，他提醒道：不过，你方才相助的那位姑娘，似乎遇到麻烦了。
赵宇宸循声望去，只见女宾席间，一名侍女正将一封请柬模样的信函递给苏家主母江氏，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那位身着月白襦裙的少女。
江氏手持请柬，难掩喜色：殿下厚爱，实在令臣妇受宠若惊。四姑娘，还不快来谢过殿下邀约？
少女眸光微凝，随即唇边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果然又要故技重施么？
迎着苏柔与苏媚幸灾乐祸的目光，她从容整了整衣袖，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暗芒。
好啊，她唇角轻扬，我定会好好殿下厚爱。
赵宇宸眼中闪过一抹玩味：看来，要有好戏登场了。
坐在对面的云锦与星罗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顺亲王的恶名在整个京城无人不晓，如今竟特意给苏蓁下了帖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其中藏着什么心思，偏偏府上那两位夫人却装作不知。
若是将军在府中，定会拼死护住姑娘。可眼下将军远在南疆边关，府中两位夫人各怀心思。从前姑娘年纪尚小也就罢了，如今及笄将至，她们竟把主意打到了这头上来。
星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终是忍不住开口：“姑娘，顺亲王那边……可要传信给将军？若是将军知晓，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正是，”云锦蹙眉附和，“那人分明不怀好意，如今府里又……况且今日姑娘在中秋宴上大放异彩，只怕往后麻烦只会更多。”她轻声叹息，未尽的话语消散在辘辘车声中。
苏蓁年幼时或许看不真切，可云锦与星罗这两个由苏夫人精心挑选的贴身侍女却心知肚明。二房与三房素来嫉妒长房在朝中的声望，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没少给苏蓁使绊子。以那两房狭隘的性子，今日小姐在宴会上大放异彩，只怕更要被视作眼中钉。旁的倒还好说，可若是牵扯上顺亲王......若他们暗中谋划什么，沈妙怕是难以应对。毕竟长房这些年安插的人手，早已被其他两房换得七七八八了。
何必担忧。苏蓁语气平静，纵有千般算计，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她神情自若，吐字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隐约透着一丝凛冽。云锦与星罗对视一眼，不知为何，方才的焦虑竟消散了几分，也跟着镇定下来。
回到府中，苏蓁只推说今日乏了要歇息，径直往东院走去。江慕云与吴淑娴二人笑着与她说了些体己话，叮嘱她好生休养。许是觉得被顺亲王看上后苏蓁必定难逃一劫，她们眉梢眼角都掩不住得意之色。任氏甚至亲热地拉着苏蓁的手道：转眼四姑娘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再过些时日，也该谈婚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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