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魏长风的眼圈就已经黑得像被人揍了两拳。
他一夜没睡,守着那几箱银子,如同守着几箱随时会爆炸的火药。天一亮,麻烦就真的来了。
店铺门口堵满了人。有昨天买了令牌,今天就想来找活干的壮汉;有铺子被划归到百锦坊名下,惴惴不安前来打探消息的商户;更有纯粹看热闹,想瞧瞧这位新“街主”今天怎么收场的闲人。
“侯爷呢?侯爷还没起吗?”
“牛队长,咱们护街队今天干点啥啊?”
“魏掌柜,我们家的铺子,以后税是交给您,还是交给天宝阁啊?”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得魏长风头昏脑涨,汗流浃背。他感觉自己不是个掌柜,是惊涛骇浪里一艘随时要散架的小破船的船长。
“吵什么吵!赶着投胎啊!”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慵懒声音从后院传来。李闲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他脸色有些苍白,那是精神力过度消耗的后遗症,但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得像两颗星辰。
他环视一圈,看着门口攒动的人头,咧嘴一笑:“哟,这么热闹?赶集呢?排好队,排好队,想入股的今天没了,想看戏的,麻烦交个茶水钱。”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非但没让场面失控,反而让那股焦躁不安的气氛,莫名其妙地就松弛了下来。
就在这时,李闲的目光一凝。
他看到了一个人。
在那喧闹拥挤的人群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男人正静静地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柄刻刀,专注地削着一块半成品的人形木雕。
正是天下。
他仿佛自带一个结界,周围的喧嚣、拥挤,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里,只有手中的刀和木。
李闲眼睛眯了眯,冲魏长风使了个眼色:“老魏,顶住!我去上个茅房。”
说罢,他转身挤出人群,绕了个圈,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天下的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了下来。
“手艺不错。”李闲盯着那木雕,啧啧称奇,“就是这人雕得苦大仇深的,看着就晦气。笑一笑嘛,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天下手中的刻刀顿了顿,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如水:“他笑不出来。”
“为啥?媳妇跟人跑了?还是赌钱把裤衩都输了?”李闲随口胡扯。
“都不是。”天下抬起头,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第一次“看”向李闲,“他被困住了。有人用他的骨头当木料,用他的血脉当纹理,给他刻下了一辈子都挣不脱的‘命’。”
李闲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看着那个木雕,木雕的四肢上,被刻意雕琢出了几道深刻的链条印记,深深地嵌入“血肉”之中。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跟我探讨雕刻艺术的吧?”李闲收起了嬉皮笑脸,语气变得平静。
“阁主赢了。”天下说道。
“赢?”李闲嗤笑一声,“他赢了什么?赢了面子?还是赢了让我乖乖听话?”
“他将你,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天下放下刻刀,将那块木雕递到李闲面前,“织网的人,自己就是网的一部分。你接下那份地契,就等于坐进了他为你准备的网里。从此,你的气运,你的功德,都将与这张网纠缠,再也无法轻易脱身。”
李闲没有去接那木雕,只是盯着它,眼神闪烁。
“那又如何?”他淡淡道,“网嘛,扯破了就是。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拆东西。”
“你拆不掉。”天下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波澜,“这张网,是用规则织成的。除非……你能找到另一张更大的网,盖过它。”
他看着李闲,那双空洞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你做到了。用一个行将就木的皇朝,一面破破烂烂的大旗。你用更大的因果,暂时屏蔽了阁主的因果。但代价是,你背上了一座更沉重的山。”
李闲沉默了。
这天下,看得比谁都清楚。
“所以,你今天来,是专程来告诉我,我死定了?”李闲重新笑了,笑得有些嘲讽。
“不。”天下摇了摇头,他收回木雕,重新拿起刻刀,轻轻地,在木雕的脚踝上,又添了一刀,“我是来……做一笔交易。”
“交易?”李闲乐了,“你能跟我交易什么?你的命,还是你这身手艺?”
天下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医者不自医,算者不算己。我能刻万物命数,却刻不出自己的自由。我,也有一笔债。”
李闲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你的债?”他凑了过去,笑得像只狐狸,“说来听听。欠了多少钱?还是欠了哪个姑娘的风流债?我李闲别的没有,就是朋友多,路子广,说不定能帮你平了。”
“我的债,不在银钱,不在风月。”天下手中的刀,停在木雕的心口位置,“我欠阁主一条命。作为偿还,我的每一次落刀,都在为他的‘规则’添砖加瓦。我为天宝阁刻画气运流转,为他雕琢万物命理,唯独不能为自己落下一刀。”
他的声音很平,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悲凉与无奈。
“我,就是你手上这个木雕。”李闲替他说出了后半句。
天下默认了。
李闲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张扬到了极点。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一拍大腿,“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死债,原来就是卖身契啊!”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天下眼前晃了晃。
“你的债,我李闲背了!”
天下猛地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一丝名为“震惊”的情绪。
“你?”他似乎觉得有些荒谬,“你拿什么背?你连自己的因果都差点被压垮。”
“我乐意,我头铁,不行吗?”李闲一叉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模样,“阁主不是喜欢织网吗?不是喜欢用因果当链子锁人吗?好啊!老子就多背一条!我倒要看看,他那张破网,能不能网住两条发疯的龙!”
天下沉默了,他看着李闲,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就算你背了我的债,我也不会成为你的下属。”
“下属?”李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谁要你当我的下属?你这整天板着个死人脸,带出去都影响我泡妞的心情。我缺的是下属吗?”
他猛地蹲下身,与天下平视,笑容无比灿烂,眼神却无比认真。
“我缺的是朋友。”
“我李闲的规矩,就是朋友多多,敌人少少。你这笔债,我替你扛了。以后,你就是我李闲的朋友。朋友之间,帮个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天下彻底怔住了。
朋友?
这个词,在他的世界里,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了。
李闲不等他回答,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刻刀,闭上眼睛,心神专注。
那无形的舌头,轻轻“舔”了上去。
【叮!宿主与‘命运刻刀’产生深度规则交互!】
【判定条件:交互深度(极高)、目标位阶(高)、规则契合度(高)!】
【交互成功!检测到与此物绑定的‘规则之锁:偿命之契’!是否建立‘因果链接’,承担此契约的部分业力?】
【警告:此行为将使宿主与‘天宝阁’核心规则产生直接冲突,极大增加自身被天道排斥的风险!】
“承担!”李闲在心中毫不犹豫地低吼。
嗡——
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无尽宿命感的枷锁,瞬间从冥冥之中降临,一端扣在了天下的气运之上,另一端,则狠狠地锁进了李闲的精神世界。
那感觉,比背负整个圣月皇朝的残存气运,更加阴冷,更加绝望。
李闲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一分,但他依旧咧着嘴,笑得像个赢家。
他将刻刀扔回天下怀里。
“搞定。从现在起,你欠我的了。”
天下握着那柄仿佛轻了许多,又仿佛重了许多的刻刀,看着李闲脸上那灿烂到刺眼的笑容,石雕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表情。
他站起身,没有说一个“谢”字,只是深深地看了李闲一眼,转身,默默地融入了人群,消失不见。
但他刚才蹲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块木雕。
是那个被刻上了链条印记的人形木雕。只是,此刻那木雕心口的位置,被天下用刻刀,轻轻划下了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闲”字。
“侯爷!侯爷不好了!”
魏长风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满脸死灰:“城西那几家最大的棉麻供应商,刚刚派人传话来,说……说天宝阁下了死命令,谁敢卖一根线给我们,就断了他们家所有生意!我们……我们的原料,全断了!”
李闲捡起地上的木雕,吹了吹上面的木屑,看着那个“闲”字,嘴角的弧度愈发狂放。
“断了?”
他抬起头,望向天宝阁所在的山峰方向,眼中战意如火。
“好啊。”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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