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一屁股坐在温润的台阶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拉着一个破旧的风箱,大口喘息。
他浑身脱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奢侈,只能摆出那副惯常的惫懒模样,来掩饰那深入骨髓、连灵魂都在颤抖的虚弱。他知道,刚才的交锋,掏空的不仅是功德气运,更是他赖以存活的精气神。
血刀疤和影子站在他身后,看着那条由红光构筑、通往未知的阶梯,神情依旧紧绷。
“侯爷,下面……”
“下面是正主儿的客厅,请咱们下去喝茶呢。”李闲摆了摆手,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歇够了,走吧。别让主人家等急了。”
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在打鼓。
【入我门者,取火一缕,须承一诺。】
这话听着简单,可越是这种来自古老存在的承诺,牵扯就越大。尤其是跟“因果”二字沾边,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三人顺着光构成的台阶,一步步向下。
出乎意料,越是往下,那股足以熔金化铁的能量并未减弱分毫,但其性质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暴烈的灼烧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回归生命源头的温养。
热力依旧磅礴,却不再是毁灭万物的外在酷刑,反而像浸泡在母亲的血脉中,洗涤着他们的神魂与肉身。
四周的琉璃岩壁上,那些天然的纹路开始发出微光,如同一幅幅古老的壁画,记录着火焰的诞生、山脉的变迁、以及万物的枯荣。
台阶的尽头,并非想象中的熔岩之海。
那是一个巨大的、仿佛由完整水晶开凿而成的空洞。
空洞中央,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的、宛如液态黄金般的火焰。
它不发光,不放热,只是静静地悬浮着,自身的存在,便定义了这片空间的一切。它就是源头,是核心,是这地肺真火沉睡了万年的——源心。
看到它的瞬间,李闲三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敬畏。
就在此时,那股古老浩瀚的意志再次降临,这一次,它不再带有任何压迫和审视,而是化作一道清晰的意念,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展开。
【取我一缕薪火,承我一道因果。】
【此火,非焚天煮海之器,乃薪火相传之种。】
意念展开,化作一幅无声的画面。
他们“看”到,上古时代,先民于风雨雷电中求生,第一次从雷击的枯木中,取到了火种。他们用这火种驱赶野兽,烹煮食物,照亮黑夜。
他们“看”到,先贤建立城邦,以这火种点燃文明的灯塔,铸造礼器,锻造兵戈,守护族群。
他们“看”到,皇朝更迭,但这代表着“传承”与“守护”的火焰,却始终在一代代人的手中传递,从未熄灭。它有时是铁匠炉中的烈火,有时是书生案前的烛火,有时是战场上飘扬的战旗,有时,只是寻常百姓家灶膛里的一点温暖。
【持此火者,当为文明延续火种,当为秩序守护传承。】
最后一道意念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若世间薪火断绝,汝身即为最后之柴薪。】
血刀疤和影子浑身剧震,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震撼与茫然。他们听懂了,但这承诺太过宏大,也太过沉重,已经超出了他们作为武夫和刺客的理解范畴。
李闲脸上的笑容,也第一次完全消失了。
他怔怔地看着那团黄金般的“源心”,心头掀起滔天巨浪。
为文明延续火种,为秩序守护传承……若薪火断绝,自身便是最后的燃料。
这他妈哪是承诺,这分明是一份卖身契!一份将自己彻底与“人道传承”绑死的终极契约!
比女帝给的“天策侯”之位,沉重百倍,千倍!
天策侯,是与虎谋皮,是赌。赌输了,大不了一死,神魂俱灭。
可这份契约,一旦应下,就没有输的选项。只要人道传承还在,他就得背着这份因果走下去。如果有一天,传承真的面临断绝,他就要把自己的一切,连同神魂,都当成柴火给烧了,去点燃那最后一点希望之光。
李闲沉默了。
他想到了自己那仅剩二十年的寿命,想到了自己赚功德、聚气运的初衷,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更潇洒,更自在。
背上这么个玩意儿,还潇洒个屁?
可是……
他又想起了乱葬岗里那些无辜的冤魂,想起了天宝阁里魏长风那决绝的眼神,想起了女帝将皇朝气运系于他一身的豪赌。
他看似玩世不恭,骨子里,却最是重情重义。
他欠的因果,已经够多了。
“操……”
李闲低低地骂了一声,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标志性的、混不吝的笑容,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意味。
“又背上了一笔烂账,老子这辈子,就是个讨债的和欠债的命。”
他抬起头,直视着那团“源心”,神念传音,第一次没有用任何花里胡哨的骚话,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诺,我承了。”
嗡——
仿佛是回应他的决意,那团黄金“源心”轻轻一颤。
三缕截然不同的火焰,从“源心”中分离出来,分别飘向三人。
飞向血刀疤的,是一缕赤红如血的火焰,充满了霸道、毁灭、焚尽万物的狂暴气息。血刀疤只看了一眼,便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仿佛这缕火焰天生就该与他的战刀融为一体。
飞向影子的,是一缕漆黑如墨的火焰,它无声无息,仿佛能吞噬光线,带着一种极致的隐匿与刺杀之意。影子握刀的手,指节微微发白,他的直觉告诉他,得到这缕火焰,他的刺杀之道将迈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而飞到李闲面前的,是一缕最纯粹的、温润的金色火焰。
它没有惊人的气势,也没有诡异的形态,看起来就像一小撮普通的烛火。但李闲却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正是那股“薪火相传”的本源之力。
它代表的不是力量,而是资格。
不是毁灭,而是……希望。
血刀疤和影子都看向李闲,眼神中带着询问。这源灵的意思很明显,一人一缕,各取所需。
李闲没有丝毫犹豫。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触那缕金色火焰,而是闭上眼睛,心念沉入其中。
他用自己那几乎干涸的精神力,对准那缕金色火焰,发动了那项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舔!
【叮!宿主与‘地肺源心·薪火之种’产生规则交互!你正在‘品尝’一段文明的重量!】
刹那间,李闲感觉自己不是舔到了一缕火焰,而是舔到了一条奔流不息的历史长河!
无数先民的呐喊、先贤的叹息、英雄的悲歌、百姓的祈愿……亿万生灵的喜怒哀乐与传承意志,如同最沉重的枷锁,顺着这次交互,狠狠地烙印在了他的神魂之上!
与此同时,另外两缕火焰也分别融入了血刀疤和影子的体内。
血刀疤只觉一股磅礴的力量在体内炸开,他那把厚背大刀竟自动出鞘,刀身上浮现出一道道赤红的纹路。
影子则闷哼一声,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了一体,气息变得更加飘忽不定。
【诺已承,火已取。】
【去吧。】
古老的意志如潮水般退去,那团黄金“源心”也隐去了光芒,重新归于沉寂。
来时的台阶寸寸碎裂,化作光点消散,但另一条通往上方的、由温和白光构成的通道,缓缓在他们面前成型。
三人被白光送回山顶,脚下是坚实的土地,身后是嶙峋的怪石。之前那道通往地心的狰狞裂缝,连同那灼人的热浪和硫磺气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他们刚刚经历的一切,从深入地底千里的冒险,到与古老源灵的对峙,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大梦。
血刀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刀身上依旧残留着灼热气息的赤红纹路,影子则感受着体内那缕寂静的黑炎,才确认那不是幻觉。
“我靠,这就过河拆桥了?”李闲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嘴里骂骂咧咧,“连个门都不留?老子刚签了份终身卖身契,连个售后服务都没有?系统,给个解释,不然我可要给差评了!”
【叮!规则显化提醒。】系统的声音在李闲脑中响起,
【‘地肺源心’为世界规则的节点之一,非实体存在。它对宿主的认可,是基于‘薪火之种’的因果契约。契约已成,通道自闭。】
【此为‘万法皆空,因果不空’的体现:宿主承其因,方得其果。如今‘果’已取(薪火之种),‘因’已定(守护传承之诺),此地再无与宿主交互的规则锚点。】
【警告:宿主已身负‘人道薪火’与‘皇朝天策’双重因果。大气运加身的同时,亦成为相应量级‘劫难’的目标。请宿主谨慎行事。】
……
与此同时。
东境,云莱大峡谷,一处与世隔绝的秘境之中。
这里没有香火,没有信徒,只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黑色巨塔。
塔顶最高层,一排排悬浮的魂灯中,写有“空明”二字的那一盏,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悄然碎裂。
镇魔塔底层,一尊枯槁得只剩皮包骨的老僧,眼皮忽然微微一颤。
在他身前,一盏摇曳的青铜魂灯,灯芯处代表着“空明”的火光,并未熄灭。
它在剧烈地挣扎、扭曲,仿佛承受着无边的痛苦,最终,被一个淡金色的、由无数繁复符文构成的“欠”字,死死地锁在了灯芯之上。
火光,瞬间变得晦暗而卑微,如同一只被烙上奴印的牲畜。
老僧缓缓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眸,仿佛倒映着万古虚空,看不到任何属于生灵的情感。
“因果已落,非人力可改。”
他的声音,如古钟轻鸣,在死寂的秘境中回荡,不带一丝烟火气。
“空明的劫,亦是无妄寺的劫。”
“天策侯……人道气运……”
老僧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落在了那枚金色的“欠”字之上。
“好一个……与天争命。”
另一边,天伤城内,一间静室中。
正在打坐疗伤的空心、空法、空相三位高僧,同时心有所感,齐齐睁开了眼睛。
他们感觉到,笼罩在无妄寺之上的磅礴愿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滞涩。
仿佛一滴墨,滴入了澄清的湖水。
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与不安。
……
黑风山顶。
【警告:宿主已身负‘人道薪火’与‘皇朝天策’双重因果。大气运加身的同时,亦成为相应量级‘劫难’的目标。请宿主谨慎行事。】
李闲愣了一下,随即龇牙咧嘴地在心里骂开了:“我操,合着这‘大气运’是买一送一啊?买‘人道薪火’送‘量级劫难’?这他妈是哪个奸商定的套餐,连个拒绝选项都没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系统面板,【功德:3点】,【气运:1点(等级:量级)】,【交互点:28点】。
他看着那几点可怜巴巴的数字,心都在滴血,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滴油水的甘蔗渣,风一吹就散了。
但他又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之中,那颗金色的“薪火之种”,正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暖意,与他“天策侯”的位格,与他“三军神主”的称号,隐隐产生着共鸣。
血刀疤和影子走到李闲面前,眼神中交织着对体内新生力量的狂喜、对那宏大因果的敬畏,以及对眼前这个给了他们一场天大造化的男人的绝对崇拜,最终,这些情绪都化作了最沉重的动作,两人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
“侯爷,此番大恩……”
血刀疤声音嘶哑,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赤红的火焰正与他的气血和战刀共鸣,这不仅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本质的蜕变。一旁的影子虽然没说话,但握刀的手却微微松开,对着李闲深深一躬,这是他表达敬意的最高方式。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李闲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咧嘴一笑,“走,回家。”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像没骨头似的搭在血刀疤的肩膀上,回头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的黑风山,嘿嘿一笑,低声自语:“双重因果,量级劫难……行吧,债多不压身,老子倒要看看,这天底下,是我先玩完,还是这劫难先被我玩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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