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已经过了大半，林深和林启山并排坐在屋门前的矮凳上。
晚风带着田野特有的湿润和草木的清香，穿过院子大门，带来阵阵的凉意。
夜晚格外的安静，只能听见虫鸣的阵阵叫声。
晚饭刚过不久，桌上还残留着碗碟。
林深手里拿着半个洗干净的脆桃，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目光落在院子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林启山则拿着一把蒲扇不紧不慢地摇着，驱赶着偶尔靠近的飞虫。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享受着这忙碌的一天后难得的闲暇时光。
“深儿，”林启山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这暑假过得如何？会不会太累了点？”
林深咽下嘴里的桃子，转头看向林启山。
月光下，对方的侧脸似乎比白天柔和了许多，但眼角皱纹却更深了些。
“没有的事，特别好。”
林深语气诚恳。
“回到家就像是给身体和脑子都充了回电，心里踏实。”
“至于干活会不会太累，舅舅给我安排的活都是轻松的，有时候确实累是累点，但也还好。”
林启山点点头，蒲扇依旧规律地摇着：“不累就行，踏实就好，我看你晒黑了些，也结实了，挺好。”
他顿了顿，目光也投向前方，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你都快大四了。在那边……学习上还跟得上吗？压力会不会很大？”
“还行，舅舅。”
林深把桃核扔进旁边的簸箕。
“专业课有点难，啃得费劲。不过多花点时间，总能弄懂。”
“实习想好了，是一家挺有名的设计院，看看能不能进去试试，能学到不少东西。”
“设计院？好地方。”
“能进去不容易，说明你学得扎实。实习累点不怕，多听多看多动手，本事都是这么一点点攒起来的。”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林启山笑着说。
“我知道，舅舅。”
林深应着，心里暖融融的。
林启山从不会给他施加额外的期望，只是支持他走好每一步。
“压力……有时候是有点。”
他想了想，轻声说：
“看着同学们有的准备考研，有的家里安排好了出路，自己也得想清楚以后到底要干什么，怎么干。”
“这急不来。”
林启山摇扇子的手停了一下，侧过脸认真地看着林深。
“你还年轻，有大把时间去试错，去琢磨。别怕走弯路，弯路也是路，走过了才知道哪条更合适。”
“舅舅不懂你们那些高楼大厦的设计，但舅舅懂，人这辈子，找到自己真正喜欢又能干好的事，不容易。
“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沉下心，把它走好。甭管别人怎么样，你只管往前走，舅舅这儿，永远是你的退路。”
林深喉头有些发紧，低声说：“嗯，我记着了，舅舅。”
沉默再次降临，但比之前多了些厚重的东西。
虫鸣声似乎更清晰了。
过了一会儿，林启山像是斟酌着词句，缓缓开口，声音更低沉了些：
“深儿，除了学业，生活上呢？你之前说的那个叫……对了，顾沉舟，对你好吗？”
林深的心猛地一跳。
他低下头，握着桃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笑着：“挺好的，他对我很好，一直很照顾我。”
林启山没有追问，只是“嗯”了一声，蒲扇又轻轻摇动起来。
“那就好，这人啊，贵在真心。”
“舅舅是过来人，有些事，外人看着可能不习惯，不理解。”
“但日子是给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只要你自己心里头觉得对，觉得踏实，不后悔，那就行。甭管别人怎么说三道四。”
林深感到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用力眨了眨眼。
“舅舅……我……我知道。”
“嗯。”
林启山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
他伸出手，粗糙温热的大掌在林深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力道沉稳。
“知道就行。舅舅没别的本事，就盼着你平平安安，顺顺当当，活得高兴。”
“你妈要是还在，看到你现在这样有出息，肯定也高兴……”
提起母亲，林深心里又是一阵翻涌。
他看着舅舅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想起父母去世后，是舅舅供他读书，给他一个家。
甚至在他可能“离经叛道”的感情问题上，也选择了默默的理解。
“舅舅，”林深抬起头，声音清晰了许多，带着真挚的情感，“这些年，真的……辛苦您了。没有您，我……”
后面的话哽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我以后一定好好的，让您过上更好的日子。”
林启山摇扇子的手顿住了。
他转过头，借着月光仔细看着林深认真的脸庞。
过了好几秒，他才轻轻“嗐”了一声，摆摆手：“说这些干啥。我是你舅舅，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看着你长大成人，有出息，比啥都强。”
“什么好日子不好日子的，你过好了，舅舅的日子就好。”
他站起身，蒲扇放在凳子上，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
“行了，天不早了，明天还得下地看看那几垄豆子。碗放着，明早我洗。你累了一天，也早点歇着。”
说完，他转身，脚步沉稳地走向自己那间卧室。
林深看着舅舅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院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他慢慢啃完最后一点桃子，桃子的清甜在嘴里弥漫开，却压不住心头那份暖意和感激。
林深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亮起。
点开置顶的聊天框，手指悬在键盘上，想分享这一刻的心情，却又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他只发了一句简短的话过去。
林深：刚和舅舅在院子里乘凉聊天。舅舅真的很好。
他放下手机，没有等回复，也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
动作轻快了许多。
院子里的虫鸣依旧，夜风依旧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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