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而宽敞的接待室内，熟悉的沉水香静静燃烧，散发出令人心静的淡雅气息。
尘铃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那些看似普通、实则蕴含着隐晦力量波动的装饰与器物。
“哥哥哥哥！”
她凑到尘夜身边，压低声音，大眼睛里闪着光，
“凌峰城主是不是和哥哥你关系特别好啊？上次你去拍卖会，就是他亲自来家里告诉我的呢，还让我别担心。”
尘夜微微一笑，刚想开口回答，夸一夸凌峰城主对自己的诸多照拂，却忽然心有所感，目光倏地转向主位。
仿佛只是一阵微不可察的清风拂过，那宽大的紫檀木座椅上，一道身影已悄无声息地端坐其上，仿佛他早已在那里，只是方才无人察觉。
来人正是凌峰。
他依旧身着那身熟悉的黑白相间道袍，剑眉之下星目依旧锐利，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眉宇之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沉郁与担忧，仿佛压着千钧重担。
比起半年前，他鬓角与发丝间的银白似乎又悄然增添了几许，虽然面容依旧英武，却难掩一丝由内而外的憔悴。
“晚辈尘夜，见过凌伯父。”尘夜立刻起身，恭敬行礼。
尘铃也有样学样，乖巧地躬身，脆生生道：“晚辈尘铃，拜见凌伯父。”
凌峰似乎刚从深沉的思虑中被唤醒，他目光聚焦，将眼底那抹忧色强行压下，脸上挤出一丝略显疲惫的笑容：
“不必多礼。小尘，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少了几分往日的中气，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尘夜仔细观察着凌峰。
比起半年前因彼岸昙陷入痛苦回忆的状态，此刻的凌峰显然已经挣脱出来，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源于持续压力的倦怠。
“凌伯父，您……是遇见什么难事了吗？若有晚辈能尽力之处……”
凌峰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这不是你现在需要关心的事情。放心吧，我很好，只是些琐务缠身罢了。”
他显然不愿多谈，直接将话题引回，“说说你的事吧。”
尘夜见状，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得暂时按下心中的疑虑，拱手道：
“凌伯父，是这样的。我妹妹尘铃如今已修炼至炼体九层，根基还算扎实，但一直缺乏实战交锋的经验。
晚辈自身也觉得近来修炼遇到瓶颈，或许需经历实战方能有所突破。因此，想厚颜恳请伯父，能否暂时将我二人编入炼体境的凌卫队伍中，随队执行一些基础任务，积累些经验。”
“此事容易。年轻人多历练是好事，但切记，安全第一，量力而行。”
凌峰闻言，几乎没有思索，直接抬手，指尖一道凝练的灵力射出，落在面前光洁如镜的玄木案桌上。
嗡！
灵光闪烁间，案桌表面如同水面般荡漾开来，一份以特殊灵墨书就、盖有城主府印鉴的调令迅速浮现、凝聚成形，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拿着这份调令，直接去凌卫堂找主事登记即可。方战他们几个老伙计都在那边，会把你和铃儿安排妥当的。”
凌峰将调令轻轻推到尘夜面前，语速稍快，“府中还有要事急需处理，我就不多留你们了。”
话音未落，甚至不等尘夜开口道谢，他的身形已然微微一晃，如同融入空气中一般，瞬间便从座椅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缕未散的沉水香和满室的寂静。
尘夜拿起那份尚带一丝灵力的调令，眉头却微微蹙起。
……感觉，不太对劲啊。
凌伯父今日的状态，与他印象中那位沉稳如山、偶尔还会打趣自己的长辈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深埋于心底、却无法完全掩饰的焦灼与疲惫。
这半年，在他和妹妹于空间裂缝中安稳修炼、与世隔绝之时，云州城……或者说凌峰城主，究竟遭遇了什么？
是影蚀门余孽卷土重来？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尘夜否定。
不可能，当日江心弈出手，鎏金剑域下，那影蚀真君绝无死而复生的可能，残余势力更应闻风丧胆，远遁千里才对。
那是云山宗因真传弟子之死而兴师问罪？
似乎也说不通。他们的弟子确是被影蚀门所害，凌峰城主发起围剿，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替云山宗报了仇，即便不感激，也不至于反过来施压才对。
尘夜思索片刻，实在理不出头绪。
以他和尘铃目前的境界，即便真有什么大事，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成为累赘。
“哥哥，”
衣角被轻轻拉动，尘铃仰着小脸，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我感觉……凌伯父他好像有点……累……”
小女孩的直觉往往更为敏锐，她能感受到那份沉重的疲惫，即使凌峰掩饰得很好。
尘夜默默点头，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嗯，我们也看出来了。走吧，先去凌卫堂报到。或许……方战大哥他们知道些什么。”
兄妹二人不再多言，拿着调令，依着记忆中的路径，朝着位于城主府西侧的凌卫堂走去。
一路上，尘夜格外留意观察。
府内的巡逻护卫依旧森严，步伐整齐，气息精悍；
偶尔匆匆走过的文职侍从或低阶修士，神色间虽有忙碌，却也并无惊慌失措或大难临头的异常。
一切似乎井然有序，与往常并无不同。
然而，就在他们接近凌卫堂那扇厚重黑铁大门时，一阵压抑着极致愤怒、如同受伤雄狮般的低吼声，猛地从门内爆发出来，穿透隔音效果颇佳的门墙，清晰地传入尘夜耳中！
“为什么？！为什么不对那帮方畜生出兵！”
“那些狗杂碎都骑到我们头上拉屎撒尿了！屠村灭寨，无恶不作！为什么我们还要在这里忍气吞声！这将我们凌卫的尊严置于何地？将治下百姓的性命置于何地？！”
这声音洪亮如钟，充满了不甘、愤怒和难以理解的憋屈，正是方战！
尘夜脚步猛地一顿，心中一凛。
什么情况？屠村灭寨？出兵？
一瞬间，凌峰城主那异常疲惫和忧心忡忡的模样，似乎有了一个模糊而可怕的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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