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天,黑得早。刚过五点,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寒气像无孔的针,透过窗棂的缝隙往里钻。
李建军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木材厂回来,推开自家院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灶房也是冷的,没有往常那样——即便有争吵,至少也有点烟火人气。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杨娇娇早上跟他娘拌了几句嘴,又拎着小包袱跑回娘家去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几次了?李建军麻木地想着,心里涌不起半点波澜,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他自己摸黑进了屋,点亮昏黄的油灯。屋子里冷锅冷灶,空气中还残留着早上争吵时那股子硝烟味,
混合着一种无人打理的清冷气息。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挽起袖子,想去灶房随便弄点吃的。手碰到冰凉的水缸沿,激得他一个哆嗦。
这一刻,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杨春燕。
如果是春燕在家,这个时候,屋子里一定是暖和的。
炕肯定早早烧好了,锅里说不定正咕嘟着热乎乎的粥或者菜汤,满屋子都是食物的香气。
她一定会迎上来,接过他脱下的外衣,轻声问他累不累,然后手脚利落地把饭菜端上桌……那样温顺,那样妥帖。
可是,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他现在面对的是杨娇娇。
是那个需要他反过来伺候的“娇客”。是那个会因为菜咸了淡了、水凉了热了就能摔筷子摆脸色的妻子。
是那个和婆婆、嫂子处不来,动不动就跑回娘家,需要他三请四请才肯回来的祖宗。
肠子都悔青了。这个词,李建军现在才算真正体会到其中的滋味。
那不是简单的懊恼,是像有只手在五脏六腑里狠狠揉搓,又酸又胀,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憋闷和窝囊。
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爹娘的话,放弃了春燕,娶了杨娇娇呢?就因为杨家穷了?
就因为杨大叔伤残了?就因为怕被拖累?
现在倒好,没被杨家拖累,倒被自己这眼高手低的媳妇和一团乱麻的家务事拖累得精疲力尽。
而那个他曾经嫌弃会拖累他的杨家,那个他以为会一蹶不振的杨春燕,却攀上了高枝,找了个军官,马上就要风风光光地随军去了!
这对比,像冰锥子一样扎心。
与此同时,杨家峪村,杨满仓家。
桌上点着煤油灯,灯光比李建军家的电灯还要暖些。
杨满仓坐在主位,慢悠悠地喝着地瓜烧。他婆娘和三个儿子、儿媳,连同跑回娘家的杨娇娇,正围坐在炕桌上吃饭。
饭菜明显比普通农家要丰盛些,有一盘炒鸡蛋,还有一小碟腊肉。
但杨娇娇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撅着嘴,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咋了娇娇?娘特意给你炒的鸡蛋,不合胃口?”杨满仓的婆娘,也就是杨娇娇的娘,关切地问。
“没胃口。”杨娇娇把筷子一放,声音带着委屈,
“娘,你都不知道,建军他娘今天又说我了!不就是没及时把鸡喂了吗?多大点事!还有他那个二嫂,
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说我就知道吃现成的……我在家的时候,什么时候干过这些粗活累活!”
她越说越气,眼圈都红了:“还有建军!就是个闷葫芦!看着他娘和嫂子说我,连个屁都不敢放!我要这么个男人有什么用!”
杨满仓皱了皱眉,放下酒盅:“娇娇,话不能这么说。
你现在是李家的媳妇,喂鸡喂猪,做些家务,也是本分。
老是这么跑回来,像什么样子?让李家怎么看我们?”
“爹!你怎么也向着外人说话!”杨娇娇不依了,“他们李家就是看人下菜碟!
当初要不是我们家家境好,他们能那么痛快答应娶我?现在倒好,觉得娶到手了,就开始给我立规矩了!我偏不!”
“你呀!”杨满仓叹了口气,对这个被惯坏了的女儿有些无奈,“夫妻之间,总要互相体谅。建军那孩子,性子是软了点,但工作还是不错的……”
“不错什么呀!就是个临时工!一个月挣那点钱,够干什么的?”杨娇娇抢白道,语气里满是嫌弃,
“你看人家春燕找的那个,可是部队的营长!军官!那才叫有出息!以后吃商品粮,住部队楼房!那才叫享福呢!”
她这话一出口,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几个嫂子互相看了一眼,眼神复杂,都没吭声。
杨春燕找了个好对象的事,早就传遍了,如今被杨娇娇这么直喇喇地说出来,还拿来跟她自己对比,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杨满仓婆娘赶紧打圆场:“哎呀,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攀比别人干啥?快吃饭,吃饭!”
杨娇娇却没了吃饭的心思,她想着杨春燕如今的风光,再想想自己在李家的憋屈,越想越觉得不公平,越想越觉得李建军没用,心里的怨气像野草一样疯长。
李建军最终只就着咸菜,啃了个冰冷的窝窝头,算是打发了晚饭。屋子里冷得待不住人,他早早脱了衣服,钻进冰凉的被窝,蜷缩着身体取暖。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窗外是呼啸的北风,屋里是冰冷的被褥和死一般的寂静。
他想念记忆中杨春燕温软的笑容,想念那份被人细心照顾的温暖,更想念那个曾经有可能属于他的、体面而安稳的未来。
而现在,这一切都被他自己亲手毁掉了。他娶了一个搅家精,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还成了全村人眼中忘恩负义的笑话。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当杨春燕穿着崭新的军装,坐着部队的吉普车风风光光离开杨家峪时,村里人会是怎样羡慕地议论,又会是怎样鄙夷地看向他李建军。
“活该……”
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把脸深深埋进冰冷潮湿的枕头里,一股咸涩的液体,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溢出了眼眶。
这世上的路,走错了,就再难回头。这寒冬里的冷,一半来自天气,一半,来自他那颗早已悔透了的、冰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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