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一年夏,县医院产房外的走廊里,空气闷热,夹杂着消毒水的气味,更添了几分焦灼。
沈向西早已失了平日里的睿智沉稳,军装上衣的扣子被他无意识地解开,露出里面汗湿的衬衣。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在产房门口那方寸之地来回踱步,每一次里面传来杨夏荷压抑的痛吟,
他的脚步便猛地一顿,拳头攥得骨节发白。
王建国陪着怀抱安安的杨春燕站在窗边,
低声说着话,试图驱散一些紧张。杨春燕脸上带着对妹妹的担忧,轻轻拍哄着怀里扭来扭去的儿子。
父亲杨大河身姿笔挺地坐在长椅上,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军人姿态。
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得益于家中“秘方”的长期调养,他旧日的伤病早已无踪,此刻更能体会那份为人父的深切牵挂。
母亲孙氏安静地坐在一旁,她性子温柔沉稳,一头乌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她此刻闭着眼,嘴里无声地祈祷着,祈求女儿和外孙平安。
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孙氏身边的杨平安。
年仅十四岁的少年,身量竟已接近一米八,如同春日拔节的青竹,挺拔出众。
他的面容结合了父母的优点,极为俊朗帅气,甚至比他那四个以美貌闻名的姐姐还要养眼几分。
此刻,他安静地坐着,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气质,无形中成了安抚家人焦躁情绪的定心丸。
“呜…哇——”
一声格外嘹亮、中气十足的婴儿啼哭声猛地从产房内穿透出来,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沈向西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刻扑到了产房门口。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恭喜沈团长,是个胖小子!哭声这么响亮,健康着呢!母子平安!”
“医生!我爱人她怎么样?”沈向西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沙哑,视线急切地想越过护士往里探。
“您放心,杨夏荷同志状态很好,就是累得脱力,睡着了,一会儿就推出来。”
沈向西高悬的心这才轰然落地,他长长地、近乎脱力地吁出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后背一片冰凉,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襁褓,臂弯微微一沉,那小小的人儿在他怀里动了动,
哭声洪亮,小脸红扑扑的,眉眼间依稀能看出他们夫妻二人的影子。
“好!小子好!”杨大河站起身,声音洪亮,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用力拍了拍沈向西的肩膀。
孙氏也立刻上前,温柔地看着女婿怀里的孩子,眼中含着喜悦的泪光,
轻声说:“哎哟,瞧我这小外孙,多心疼人,这眉眼,像他妈妈。”她语气里的温柔与慈爱,与她一贯沉稳的性子相得益彰。
王建国和杨春燕也围上来笑着道贺。
被妈妈抱在怀里八九个月大的安安不干了。小家伙虎头虎脑,正是粘人的时候,见大人们的注意力都被新来的“小东西”吸引,
立刻咿咿呀呀地抗议起来,小身子使劲朝着舅舅杨平安的方向倾斜,两只小胖手张开,明确地发出信号:“舅…舅舅…抱抱!”
杨平安眼中漾开笑意,那笑容让他本就出色的容貌更是熠熠生辉。
他长臂一伸,很自然地将小外甥接了过来。安安一到他怀里,立刻像是找到了最安稳的港湾,小脑袋依赖地靠在他颈窝,
但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好奇地转向沈向西怀里那个“哇哇”哭的襁褓。
“弟…弟…”安安含糊不清地发出一个音,小手指着那边,在杨平安怀里轻轻蹬着小腿。
杨平安稳稳地托抱着他,配合地走近两步,让安安能看清那个新生的表弟。
“安安,这是小表弟,你看,他是不是很小?”杨平安低声对怀里的奶娃娃说,声音温和。
安安看得专注,似乎理解了“小”的意思,不再闹着要碰,
只是咧开长了4颗牙的小嘴咯咯笑了两声,然后又满足地搂紧了舅舅的脖子,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这时,产房门再次打开,杨夏荷被推了出来。
她面色疲惫,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但精神很好,看到丈夫和亲人,尤其是丈夫怀里那个小小的襁褓时,
她脸上绽放出虚弱却无比幸福的光芒。
“向西…”
“媳妇,辛苦了。”沈向西立刻俯身,一手稳稳抱着儿子,一手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千言万语都融在了这交握的掌心与深情的凝视中。
一家人簇拥着病床,带着欢声笑语朝病房走去。
近一米八的杨平安抱着粉雕玉琢的安安走在稍后位置,俨然一道养眼的风景。看着二姐苍白却满足的侧脸,看着沈向西那初为人父的激动与小心翼翼,看着父母脸上欣慰的笑容,他心中一片温热的宁静。
穿越而来两年,他用他的方式,悄然守护并改变了这个家的轨迹。
父亲康健,母亲安好,姐姐们各自寻得了良缘,有了幸福的归宿和生命的延续。
他低头,用额角轻轻碰了碰安安柔嫩的小脸,轻声说:“安安,这是你的小表弟,
以后你就是哥哥了,要带着他一起玩,保护好他,知道吗?”
安安像是听懂了,发出“啊”的一声清脆回应,小胖手拍了拍舅舅的脸颊。
而前方,沈向西怀里的新生儿,不知何时止住了啼哭,在父亲安稳的怀抱里,沉沉睡去,仿佛知道周围全是爱他的人。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消毒水的气味被窗外传来的夏日草木气息冲淡了些。
杨夏荷沉沉睡去,呼吸平稳。小家伙也在小床里睡得香甜,偶尔咂巴一下小嘴。
孙氏心疼女儿,仔细掖好被角,又端详了外孙片刻,才被杨大河轻轻揽着肩膀,和王建国夫妇一起,
抱着打哈欠的安安轻声离开,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刚刚迎来新生命的小夫妻。
沈向西没有坐下。他先是在小床边驻足,近乎贪婪地凝视着里面的小生命。
那红扑扑的小脸,稀疏的胎发,蜷缩的小拳头,都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混杂着巨大喜悦、深沉责任和近乎惶恐的震视。
他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儿子温热柔嫩的手背,那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仿佛回应,让他的心瞬间软成一汪春水。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妻子疲惫却恬静的睡颜上。
轻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小心翼翼地将杨夏荷露在被子外的手捧在掌心,用自己的温度温暖着她微凉的指尖。
看着生命中最重要两个人——为他孕育生命的妻子和刚刚降世的儿子,
再想到门外那对他关怀备至、其乐融融的岳父一家,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感激之情在沈向西胸腔里涌动。他尤其想起了那个看似年少,实则有着超越年龄成熟沉静的小舅子。
他记得有一次,平安状似无意地和他聊起时局,问他对未来发展的看法,问题之敏锐,让他这个带兵多年的团长都心中暗惊。
他知道,那不仅仅是闲聊,是平安在用他的方式,审视着这个成为他二姐夫的男人。
看着妻子的睡颜,想起婚礼上,美得让他移不开眼杨夏荷。
当她抬眸,用那双盛着星光和羞涩的眼睛望向他时,他觉得自己奔赴了一场生命中最值得的战役,并且大获全胜。
而如今,他们有了血脉的延续。这个小小的、融合了他和杨夏荷生命印记的孩子,就安静地睡在那里。
沈向西紧紧握着妻子的手,目光又温柔地流连在儿子稚嫩的脸庞上。
他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会用生命去守护他们母子,守护这个给了他家庭温暖和全心牵挂的岳父一家。
对于小舅子杨平安他知道,有些情谊无需时刻挂在嘴边,未来漫长的岁月,他自会用行动去护佑这份难得的缘分与亲情。
他们早已是紧密相连的一家人,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温柔地笼罩着病床上的母子。
沈向西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守着他生命中最珍贵的瑰宝,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圆满填满。
前路漫长,但他无所畏惧,因为有了他们,他便有了所有的力量和归宿。
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走廊里恢复了安静。王建国递给沈向西一支烟,自己也叼上一支,
两人默契地走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口,那里空气流通些。
火柴划燃,橘色的火苗跳跃着,点燃了烟卷。沈向西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青灰色的烟雾,仿佛要将刚才在产房外积攒的所有紧张和此刻澎湃的心绪都随之吐出。
他靠在窗框上,目光还下意识地瞟向病房的方向。
王建国看着他这副样子,咧开嘴笑了,用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沈向西的肩膀:“行啊,向西!当爹了!感觉怎么样?”
沈向西没理会他那带着戏谑的亲昵,只是又吸了一口烟,摇了摇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深刻的弧度,
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沙哑和难以抑制的激动:“……没法形容。建国,真没法形容。
听着她在里面喊,我这心……比当年在战场上挨枪子儿还难受。”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更高兴。”
王建国理解地大笑起来,自己也靠在另一边窗框上,吐着烟圈:“懂!我都懂!当初春燕生安安的时候,
我在外边,腿肚子都转筋,脑子里啥都想了,就怕有个万一。
等听到孩子哭,护士说母子平安,我这浑身力气就跟被抽干了似的,差点没坐地上。”他回想起自己当时的窘态,摇了摇头,但眼神里满是幸福的光。
两人沉默了片刻,享受着尼古丁带来的短暂平静,耳边只有窗外知了的聒噪和远处模糊的市井声。
“真没想到,”王建国弹了弹烟灰,语气带上了几分感慨,
“咱俩,当年在战场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炮弹就在身边炸开,泥里血里打滚,哪敢想还有今天?”他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墙壁,回到了那片硝烟弥漫的焦土。
“那时候,能活过今天,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就是最大的奢望。”
沈向西默默点头。他想起了那个扑倒王建国的瞬间,炮弹掀起的泥土劈头盖脸砸下来,耳朵里全是轰鸣,
世界仿佛只剩下毁灭和求生。他也想起了很多永远留在那片土地上的战友,他们的面容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
但那份沉重却从未离去。
“老婆孩子热炕头……”沈向西低声重复着这句最朴素的老话,语气里却充满了厚重的情感,“以前觉得这算什么抱负?现在才明白,这他娘的才是最好的日子。”
王建国深以为然:“是啊!回了家,有口热乎饭吃,有盏灯为你亮着,
媳妇儿给你个笑脸,孩子扑过来叫你‘爸’……”他说着,想到了家里那个虎头虎脑、现在格外粘舅舅的儿子,
笑容更深了,“再累再苦,也觉得值了,心里是踏实的,是热的。”
他的目光也投向病房门,声音低了些,带着真诚的庆幸:
“说起来,咱哥俩真是有福气。能遇上春燕和夏荷,还有平安那么个小舅子……”他顿了顿,意有所指,
“要不是平安,岳父那身体……唉,不说这个。总之,这杨家,是咱的福地。”
沈向西重重地“嗯”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都清楚,杨平安在这个家庭崛起、乃至他们能与心爱之人结合的过程中,扮演了何等神秘而关键的角色。
那份感激,是根植于心,无需时刻挂在嘴边的。
“以后啊,”王建国将烟头摁灭在窗台的边沿,语气变得坚定而充满期望,“咱们更得把日子过好喽。
守好这个家,护好媳妇孩子,让他们娘儿几个,永远这么安安稳稳、高高兴兴的。”
沈向西也将烟蒂熄灭,站直了身体。经过短暂的休息和与兄弟的这番交谈,
他眉宇间的疲惫被一种更为坚毅沉稳的神色所取代。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病房门,那里住着他的现在和未来。
“走吧,”沈向西对王建国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多了几分温暖的底色,
“回去看看安安闹没闹他舅舅,估计爹娘他们也该等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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