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猛在市看守所的特审室里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开始疯狂咬出同伙和后台的同时，几十公里外，清源县政府大楼，常务副县长韩东风的办公室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时近深夜，办公室内却灯火通明。
韩东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批阅文件，而是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铺着厚实地毯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年近五十，身材保持得不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平时总是一副温文尔雅、沉稳干练的学者型官员形象。
但此刻，他脸上那副惯常的面具早已碎裂，眉头紧锁，眼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镜片后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惶和戾气。
他刚刚接完一个电话，来自市里一位和他关系密切、消息灵通的朋友。电话内容很短，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东风，情况不对。王猛那边，是县纪委陈静亲自在审，省厅的人也参与了，完全绕开了我们县里。水很深，你要有心理准备。最近……安分点，该处理的……尽快处理。”
电话挂断后，韩东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县纪委陈静！省厅！绕开县里！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传递出的信号再明确不过——上面已经不相信清源县本地，尤其是他韩东风了！王猛这个蠢货，肯定顶不住压力！
他在办公室里已经踱了快半个小时，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昂贵的西装上沾染了浓重的烟味，但他浑然不觉。
“废物！王猛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韩东风猛地停下脚步，低声咒骂，一拳砸在旁边的书架上，震得几本书籍簌簌落下。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张万和会留后手，没算到会空降一个愣头青李双林，更没算到王猛会如此愚蠢和冲动，竟然在医院里搞出那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刺杀闹剧！这简直就是把天捅了个窟窿！
现在好了，不仅没弄死李双林，反而把省厅的特警都引来了，彻底把事情闹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韩东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必须立刻进行危机处理，断尾求生！
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部很少使用的、未经登记的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低沉而谨慎的声音：“喂？”
“是我。”韩东风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情况有变，风紧。你那边，所有和我们有关的账目、记录、联系方式，全部清理干净！立刻，马上！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这么严重？”对方的声音也紧张起来。
“比你想的更严重！王猛栽了，市纪委和省厅都下场了！我们必须撇清关系！”韩东风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尤其是‘青瓷轩’那边，所有资金往来记录，艺术品进出库清单，全部销毁！记住，是全部！”
“明白！我立刻去办！”对方也知道事关身家性命，不敢怠慢。
挂断这个电话，韩东风立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这次是打给他的妻弟，也就是“青瓷轩”艺术品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听着！”电话一接通，韩东风就厉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青瓷轩’的所有业务，我从未参与，也毫不知情！你听懂没有？！”
“姐夫……这……”
“没有姐夫！”韩东风低吼道，“照我说的做！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所有交易都是正常的商业行为！如果……如果你敢乱说一个字……”他的声音变得阴冷无比，“你知道后果！”
威胁完妻弟，韩东风瘫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这些常规的切割手段，在纪委和公安强大的侦查能力面前，未必能完全奏效。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几本不同名字的护照、一些外币现金和几张不记名的电话卡。这是他为关键时刻准备的“逃生包”。
看着这些东西，韩东风的眼神变幻不定。现在就跑？风险太大，而且他不甘心！他在清源县经营多年，好不容易爬到常务副县长的位置，背后还有市里的关系，难道就这么轻易放弃一切，亡命天涯？
可不跑，万一王猛那个软骨头把什么都说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金丝眼镜歪斜到一边，露出那双充满血丝和算计的眼睛。
“不能慌……不能自乱阵脚……”他喃喃自语，试图给自己打气，“王猛知道的核心东西不多……主要是经济问题……张万和的死，他没有直接证据指认我……李双林那边，我更没有直接出面……”
他在脑海里飞速地复盘着每一个环节，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漏洞和能够自救的机会。
对了！李双林！
韩东风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所有的风暴，都是因为这个李双林而起！如果不是他，张万和的事早就过去了，王猛也不会狗急跳墙，事情更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个李双林，必须稳住，或者……让他闭嘴！
当然，现在再用暴力手段是不可能的了。但或许，可以从其他方面施加压力？
韩东风想到了李双林那个在省城似乎颇有背景的同学，肖雅琴。也想到了李双林正在推进的、触动了不少人利益的“营商环境整顿”工作。
他重新坐直身体，拿起桌上的普通办公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马吗？我韩东风。”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沉稳，但细听之下，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关于李双林同志牵头搞的那个营商环境报告，你们国土局怎么看啊？我听说，反应很强烈嘛……有些同志，工作方式还是太急躁，容易挫伤企业积极性啊……”
他开始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合法的框架内，给李双林的工作制造无形的障碍和压力。他要让李双林知道，在清源县这块地面上，即便他韩东风暂时被动，也绝不是可以轻易拿捏的！
他要让李双林举步维艰，让他知难而退，或者……让他没有精力再来深究“青瓷计划”背后的秘密！
这一夜，清源县的官场，表面上波澜不惊，暗地里，却已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韩东风就像一头感知到危险的狡诈野兽，一边疯狂地清理着自己在森林里留下的痕迹，一边龇出獠牙，准备对着那个闯入他领地的猎手，发出威胁的低吼。
而猎手，已然张弓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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