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白石村依旧平静。晨起炊烟,暮归牧童,仿佛世外桃源。陈渡在木匠铺的活计越来越顺手,赵大山已经让他独立做些小件了。小栓在私塾里进步很快,周先生常夸他悟性高。
这天清晨,陈渡正在打磨一个梳妆匣,这是给村里即将出嫁的姑娘做的。木头是上好的香樟,打磨后泛着温润的光泽。
“手法越来越好了。”赵大山在一旁看着,难得露出笑意。
陈渡腼腆地笑笑,继续手上的活计。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得刨花金光闪闪。
中午时分,小栓气喘吁吁地跑进铺子:“哥,村口来了个卖糖人的,做得可像了!”
陈渡摸摸他的头,从怀里掏出两文钱:“去买一个吧。”
小栓欢天喜地地跑了。赵大山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这孩子,总算有点孩子的样子了。”
陈渡点点头。这些日子,小栓脸上的愁容渐渐少了,偶尔会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这让他感到些许安慰。
下午,陈渡去给王老汉送修好的板凳。路过村口时,看见那个卖糖人的老汉。老汉衣衫褴褛,但手艺极好,做的鸟兽栩栩如生。几个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地挑选。
陈渡多看了老汉几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老汉的手很粗糙,确实是做手艺人的手,但眼神太过锐利,不像寻常小贩。
“后生,来个糖人?”老汉笑着招呼他,露出一口黄牙。
陈渡摇摇头,快步走了。
送完板凳,他在村里转了一圈。几个陌生人在树下歇脚,说是过路的商贩,要去南边做生意。其中一人腰间别着烟袋,陈渡瞥见烟袋上绣着奇怪的图案,像是一只飞鸟。
回到铺子,他把所见告诉赵大山。
赵大山沉吟片刻:“最近生人是多了些。不过咱们这村子偏僻,过路的商贩偶尔也会来歇脚。”
话虽如此,陈渡心里总是不安。
晚上,他检查了埋在后院的陨铁,又去山后的藏身洞看了看。干粮和药材都还好好的,但他又添了些新的。
小栓看出他的担忧,小声问:“哥,那些人是不是来找咱们的?”
陈渡摸摸他的头:“别瞎想,快睡吧。”
夜深了,陈渡却毫无睡意。他想起阿青给的那个布包,一直没打开过。此刻,他小心翼翼地解开。
布包里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绢帛,上面用细墨画着简易的地图,标注着几个地点。还有一个更小的油纸包,里面是一撮黑色的粉末,闻着有股硫磺味。
地图的右下角,画着一只飞鳐的图案。
陈渡的心跳加快了。这是顾老他们的标记!阿青果然是他们的人。
他仔细研究地图,发现其中一个标记就在白石村附近的山里。旁边用小字注着:“急则往之”。
这是什么意思?是安全屋?还是另有玄机?
他把地图牢记在心,然后将绢帛烧掉,只留下那包粉末。
第二天,村里来了个郎中,摇着铃铛,自称能治百病。不少村民围上去问诊,陈渡也混在人群中观察。
郎中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皮白净,手指修长。他给村民把脉开方,说得头头是道。但陈渡注意到,他的目光总是在村民脸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这位小哥,看你面色不佳,要不要把个脉?”郎中突然对陈渡说。
陈渡摇摇头:“我没病。”
郎中眯起眼睛:“看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
陈渡心里一凛,强作镇定:“先生看错了,我好得很。”
说完转身就走,能感觉到郎中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背影。
接下来的几天,陈渡格外警惕。他发现那个郎中没有离开村子,而是在村西头租了间屋子住下,说是要采药。卖糖人的老汉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个卖针线的妇人。
这天晚上,赵大山把陈渡叫到里屋,神色凝重。
“今天去镇上,听说北边打得更凶了。”他压低声音,“官府在各地增设关卡,盘查得很严。”
陈渡沉默着。
赵大山看着他:“孩子,你要是信得过叔,就跟叔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陈渡犹豫良久,终于开口:“我们......是被人追杀的。”
赵大山长叹一声:“我早就猜到了。从你看人的眼神,做事的小心,就不像是普通逃荒的。”
“赵叔,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赵大山摆摆手:“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这世道,谁都不容易。你们就在这安心住着,有叔在,没人能动你们。”
陈渡眼眶发热,说不出话来。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爹站在运河边上,浑身是血,朝他伸出手。他拼命跑过去,却怎么也够不着。
“爹——”他惊醒过来,浑身冷汗。
小栓也被惊醒了,揉着眼睛问:“哥,你怎么了?”
“没事,做了个噩梦。”陈渡把他搂进怀里,“睡吧。”
月光如水,透过破窗洒进来。陈渡看着怀中熟睡的小栓,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护他周全。
第二天,他借口上山砍柴,按地图的标记去找那个地方。穿过一片竹林,绕过一道山涧,在一处悬崖下发现了个极其隐蔽的山洞。
洞口被藤蔓遮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刻意寻找,根本发现不了。他拨开藤蔓钻进去,洞里很干燥,有股淡淡的草药味。
洞不深,但很宽敞,足够藏下四五个人。角落里堆着些干粮和药材,都用油纸包得好好的。最里面有个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一把短刀。
陈渡拿起短刀,刀身泛着寒光,柄上刻着飞鳐图案。这显然是顾老他们准备的避难所。
他在洞里待了一会儿,确认这里足够安全,这才离开。回去的路上,他特意绕了几圈,确保没人跟踪。
日子看似平静地流淌,但暗涌已在酝酿。卖针线的妇人每天都在村里转悠,郎中的“采药”范围也越来越广。就连私塾里也新来了个帮工,说是周先生的远房亲戚,但眼神总在小栓身上打转。
这天傍晚,陈渡在河边洗工具,看见几个陌生人在对岸指指点点。他们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但站姿笔挺,不像寻常百姓。
他心中警铃大作,立即收拾东西回村。路过私塾时,正好赶上放学。小栓和几个孩子一起走出来,有说有笑。
“栓子,回家了。”陈渡招呼他。
小栓跑过来,兴奋地说:“哥,今天先生夸我字写得好!”
陈渡勉强笑了笑,拉着他快步往家走。
夜里,他把小栓叫到跟前,严肃地说:“栓子,记住哥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不要管我,直接往山里跑,去我们常去采蘑菇的那个地方,钻进竹林里的山洞。”
小栓睁大眼睛:“哥,是不是......”
“别问,记住就行。”陈渡摸摸他的头,“你要好好的,爹还等着咱们呢。”
小栓用力点头,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这一夜,陈渡几乎没合眼。他听着外面的每一声狗吠,每一阵风声,心都悬在嗓子眼。
天快亮时,他悄悄起身,把短刀别在腰后,又在怀里揣了把石灰——这是他从老杨头那里要来的,说是防蛇,实则防人。
晨光熹微中,白石村还在沉睡。但陈渡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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