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润物细无声
吴选青正式就任青霖市市长后的头几天，并没有像一些人预想的那样，立刻烧起“三把火”，颁布一系列引人注目的新政。相反，他表现得 异常低调和务实。每天，他 不是在办公室里 埋头研读周震团队整理的、堆积如山的城市档案和数据报告，就是 在周震或秦锋的陪同下，轻车简从，深入城墙防线、民兵训练场、坚城实业工厂、乃至条件最艰苦的难民营和垦荒区 进行实地调研。
他提问往往一针见血，直指要害，但对于具体事务，却 极少当场表态，更不轻易否定周震等人之前的安排。这种 尊重现状、谨慎观察的姿态，在一定程度上 缓解了原有管理层的焦虑情绪，也让那些 担心新市长会“瞎指挥”的一线人员，稍稍松了口气。然而，在这片平静的水面之下，两股 精心策划的政治运作，正如同深水中的暗流，悄然涌动。它们的目标，直指青霖市目前两股最重要的 非官方但却不可或缺的力量：反人工智能协会 与 赛博神教。
反AI协会成员在东海市被无理扣押的事件，一直是 卡在青霖市管理层喉咙里的一根硬刺，更是李明远教授心中 难以释怀的痛楚和愤懑。周震 此前多次通过官方渠道的交涉，均被东海行省 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拖延、搪塞了回来。这不仅关乎几十个人的自由，更关乎青霖市的尊严，以及反AI协会乃至所有为这座城市效力者的向心力。
吴选青 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契机。上任后第三天下午，他 亲自邀请李明远 到自己的办公室进行了一次闭门长谈。与周震的愤怒和无奈不同，吴选青 显得 沉着冷静，胸有成竹。
“李教授，”吴选青请李明远坐下，亲手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语气平和而郑重，“东海扣押协会成员的事情，周市长之前已经跟我详细通报过。让诸位受委屈了，尤其让您这位协会的顶梁柱忧心，是我这个新任市长的失职。请您放心，人，我们一定要救回来，而且，要让他们东海行省 光明正大、无话可说地放人。”
李明远看着眼前这位 气度沉稳的新市长，心中 既怀着一丝希望，又难免有些将信将疑：“吴市长，东海方面态度强硬，柳如烟董事长的‘智械未来’影响力巨大，他们借口维稳，硬扣着人不放。我们之前…… 唉……”
“他们用的是‘维稳’的借口，那我们就用‘规则’来破局。”吴选青嘴角露出一丝 不易察觉的、带着官场智慧的微笑。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 早已准备好的文件，递给李明远。“这是我让秘书 连夜整理出来的，依据《大夏王朝紧急状态法》、《地方行省治安管理条例》以及 东海行省自己颁布的《社会团体活动管理办法》 等相关条款，起草的一份 法律意见书 和 正式照会函 草稿。”
李明远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眼中 渐渐放出光来。这份文件 逻辑严密，引经据典：
首先，它指出 反AI协会在青霖市的活动 完全合法合规，并在城市防御建设中 发挥了不可替代的技术支持作用，其成员前往东海市 乃是为公干采购，并非非法聚集。
其次，它援引法条，指出东海行省治安部门 对合法协会成员的 超期羁押 已涉嫌程序违法。即便需要调查，也应在法定期限内 做出结论或变更强制措施。
最后，它上升高度，严正指出 在当前抗击冥川鬼物的紧要关头，无理扣押前线急需的技术人员，是 破坏大局、影响战略后方稳定的行为，要求东海行省 立即放人并正式道歉。
“妙啊！” 李明远 忍不住拍案叫好，多日积压的郁闷之气 为之一舒。“吴市长，这份照会，有理有据有节！比我们之前单纯的抗议和请求，高明太多了！”
“这还只是第一步。”吴选青淡然一笑，压低声音道：“正式的照会函，我会以青霖市政府的名义，同时发送给东海行省总督府、政务厅、治安总局，并 抄送王朝枢密院相关衙门和都察院。这是‘明路’，占住法理和道义的制高点。”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带着一股 不容置疑的力量：“同时，我会通过我的私人渠道，向在东海行省监察系统以及枢密院的老同事、老关系‘打个招呼’。让他们从侧面‘关注’一下此案，提醒东海方面，在王朝上下一致抗鬼的‘大政治’背景下，为了‘智械未来’的商业利益而 肆意扣押前线功臣，一旦事情闹大，捅到御前，恐怕赵天霸总督也未必担待得起。”
这番官场“组合拳”，既有 阳谋式的正面施压，又有隐秘的人情关系运作，显示出了吴选青 深厚的政治功底和广阔的人脉。李明远 此刻彻底信服，他站起身，郑重地向吴选青行了一礼：“吴市长！我代表反AI协会全体成员，感谢您的鼎力相助！此恩，我李明远和协会 必当厚报！”
“李教授言重了。”吴选青连忙扶住他，语气诚恳：“你们是为青霖市流血牺牲的功臣，保障你们的合法权益，是我分内之事。以后，青霖市的符文防御体系和技术创新，还要多多倚仗您和协会的力量。我们 同舟共济。”
就在 法律照会发往东海的同时，吴选青 展开了他的第二个重要行动。这一天的傍晚，他只带了 两名贴身随从，没有惊动太多人，亲自前往 位于城市东南角的赛博神教祷告堂兼技术工坊，拜访了该教派在青霖市的最高负责人——技术祭司墨菲特。
与反AI协会的“技术流”风格截然不同，赛博神教的这座“祷告堂” 内部充满了 神秘主义和科技感交织的诡异氛围。墙壁上 镶嵌着无数 闪烁幽蓝光芒的电路板，构成了复杂而抽象的几何图案；空气中 弥漫着 淡淡的臭氧味、熏香以及能量液的特殊甜腻气息。技术祭司墨菲特，是一位 身形高瘦、披着绣有发光回路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他的 半边脸经过明显的机械改造，一只电子眼 闪烁着冷静的红光。他 对方剑市长的突然到访，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态度 礼貌而疏离。
“墨菲特祭司，”吴选青 表现出极大的尊重，他 没有像普通访客那样好奇地四处张望，而是 目光平和地直视着墨菲特（包括那只机械义眼），“久闻大名。今日冒昧来访，一是代表青霖市政府，对贵教派在此次城市危难之际，伸出援手，参与城防，表示诚挚的感谢。二是希望与祭司阁下交流一下，看看市政府能否为贵教派的 正当宗教活动与技术支持，提供更多的便利。”
墨菲特 电子眼的光芒 微微闪烁了一下，发出 略带金属摩擦感的合成音：“吴市长客气了。‘万机之神’的教义，指引我们 在混乱中建立秩序，在毁灭中寻求升华。协助守护此地，亦是践行教义，同时…也是为教众寻求一处 可供栖身与研究的‘净土’。” 他的话，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立场，也暗示了 赛博神教在此地是有所图的。
吴选青 何等人物，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微微一笑，顺势说道：“青霖市百废待兴，正需要在 秩序与技术上 有独到见解的朋友。我听周市长提及，贵教的‘护教军’装备精良，战术独特，尤其在应对灵体类鬼物方面，颇有建树。不知 除了参与巡逻，贵教是否愿意 在更深的层面上 与市政府合作？例如，我们可以 划出一片专门的区域，供贵教建立更完善的研究和制造工坊；市政府 也可以 以采购或资源置换的方式，优先获得贵教的一些 独特技术成果，用于强化城防。”
他 抛出的条件，直接 切中了赛博神教的核心需求：合法的活动空间、稳定的资源支持 以及 官方的认可。这远比 空泛的感谢 来得实在。
墨菲特 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高速的利弊计算。终于，他 电子眼中的红光 稳定下来，开口道：“吴市长的提议，富有建设性。‘万机之神’并不排斥 与秩序阵营的合作。我们可以 就此进行更详细的探讨。不过……”他话锋一转，“我教在此地的存在，终究是 为了追寻更高的‘逻辑真理’。我们希望 市政府能够尊重我教的教义和内部自治，不干涉我们的…‘研究’与‘祷告’。”
“这是自然。”吴选青 爽快地答应，“只要贵教的活动 不危害公共安全，不违背基本的城市法规，市政府 充分尊重信仰自由。具体的合作细节，我可以派专人与祭司阁下对接。”
这次拜访，虽然 没有签订任何书面协议，但一种 基于现实利益的默契，已经在两人之间初步达成。吴选青 成功地向赛博神教传递了 友善与合作的态度，并 巧妙地利用了对方的需求，为将其力量 更深入地纳入城市防御体系，埋下了伏笔。同时也 在一定程度上，对苏软软领导的“坚城实业”构成了 潜在的竞争与制衡。
几天后，从东海市传来消息：在青霖市政府 措辞严厉的正式照会 以及 来自王朝上层“不经意”的关切 双重压力下，东海行省 最终 以“事实查清，情节显着轻微”为由，释放了被扣押的全部反AI协会成员，并安排车辆将他们送回青霖市。
消息传来，李明远 激动得老泪纵横。他 亲自带领协会成员，到市政府向吴选青道谢。反AI协会对这位新市长的 忠诚度和好感度，瞬间飙升到了顶点。
与此同时，赛博神教 在城内的活动，也 明显更加公开和活跃。他们 开始接受市政府的委托，负责维护和升级 几处关键节点的灵能警戒符文；墨菲特祭司 甚至偶尔会出现在 由周震主持的防务协调会议上，虽然 依旧沉默寡言，但 已然被视为 权力结构的一部分。
吴选青 用他 精妙的权力手腕，一明一暗，一打一拉，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就成功地 安抚并初步整合了青霖市内部两股最重要的民间力量。他没有 大肆宣扬，也没有急于争功，只是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各方势力开始按照他设定的轨道运转。
周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万千。他不得不承认，这位新市长在平衡各方、化解矛盾、凝聚人心方面的能力，远非自己所能及。青霖市 这台复杂的机器，在吴选青 看似轻柔、实则精准的“润滑”与“调校”下，似乎运转得更加顺畅了。
然而，无论是吴选青，还是周震、楚歌等人，心里都清楚。内部的整合，只是为了 更好地应对外部的威胁。冥川节点那永不消散的红光，依旧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 达摩克利斯之剑。当真正的风暴来临之时，这些 精巧的政治安排是否还能奏效？这座刚刚有所起色的城市，能否 经受住最终的考验？
答案，依然隐藏在 前方那片 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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