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周雨彤淹没。她瘫在工作室的椅子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沉入无底的深渊。父母的拒绝,朋友的疏远,像无数双无形的手,将她推向崩溃的边缘。五十万的赔偿款,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随时可能落下,斩断她和刘思雨所有的希望。
工作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刘思雨敲击键盘的声音,急促而带着压抑的怒火。她紧盯着屏幕上的错误图纸,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尝试着进行最后的补救性修改,但显然,效果甚微。
良久,刘思雨猛地推开键盘,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她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疲惫地靠向椅背。一转头,看到周雨彤那副失魂落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样子,到了嘴边的斥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生气吗?当然是生气的。气周雨彤的糊涂,气她的不负责任,气她将工作室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口碑和她们共同的心血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可是,看着周雨彤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那双曾经明亮灵动、此刻却只剩下死寂和恐惧的眼睛,刘思雨的心又软了下来。她知道,周雨彤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感情破裂,众叛亲离,如今又面临事业崩塌的危机。再多的指责,此刻也显得苍白而残忍。
工作室是她们两个人的。如果现在放弃,之前所有的努力就真的付诸东流了。
刘思雨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站起身,走到周雨彤面前,挡住了她空洞的视线。
周雨彤茫然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解和更多的愧疚。
“光坐在这里哭,等死吗?”刘思雨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五十万不是小数目,靠哭可哭不出来。”
周雨彤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刘思雨没有等她回应,继续说道,语气快速而清晰,像是在部署一场战斗:“赔偿款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我认识一个做餐饮连锁的老板,姓吴,他最近急着要开几家新店,正在到处找设计团队,要求速度快,预算也还算充足。我之前觉得他们风格和我们不太搭,一直没接。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这就联系他,看能不能先把项目接下来,用预付款应应急。”
周雨彤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刘思雨。在她走投无路,连父母都不愿伸出援手的时候,刘思雨……这个被她一次次伤害、一次次忽视的闺蜜,竟然还在为她想办法?
“思雨……我……”巨大的愧疚和感激交织在一起,让周雨彤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你先别急着谢我。”刘思雨打断她,表情依旧严肃,“这个项目就算能接下来,预算也顶多覆盖大部分赔偿款,而且工期会非常紧,需要我们投入百分之两百的精力。另外,金源广场那边,赔偿金额必须再谈!五十万不可能,我们必须把损失降到最低!”
她指着电脑屏幕:“这份出错的图纸,我会连夜重新修改,尽量找出对我们有利的点,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去金源广场,找那个张总当面谈!你不能再躲了,周雨彤,这是你的责任,你必须站出来面对!”
刘思雨的话语,像是一道道清晰的指令,劈开了周雨彤眼前的迷雾和绝望。她没有抛弃她,甚至在关键时刻,为她指明了方向,扛起了最重的担子。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周雨彤的视线再次模糊了。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绝望的泪水,里面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感动、羞愧、还有一丝被从深渊边缘拉回来的庆幸。
“好……好!我去!我跟你一起去!”周雨彤用力点头,用手背狠狠擦去眼泪,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溺于自怜自艾中了。
接下来的时间,工作室里的气氛陡然转变。
刘思雨立刻开始打电话联系那位吴老板。电话里,她语气专业而恳切,并没有一味诉苦,而是重点强调了工作室的设计能力和高效配合度,最终成功说服对方,同意先支付一笔可观的项目预付款,解了燃眉之急。
挂断电话,刘思雨长长舒了口气,对周雨彤比了个搞定的手势。周雨彤看着她眼底的疲惫和强打的精神,心中百感交集。
然后,刘思雨坐回电脑前,重新打开了那份让她头痛的图纸。她不再抱怨,只是专注地分析着每一个错误点,查阅着大量的建筑规范和结构图集,手指在键盘和鼠标间飞快移动,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周雨彤也没有闲着。她强压下心中的杂乱思绪,坐到刘思雨旁边,帮她整理资料,核对数据,泡上提神的咖啡。她看着刘思雨专注的侧脸,看着她因为熬夜而泛青的眼圈,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坚定的信念,在她冰冷的心底缓缓复苏。
夜深人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讨论声在工作室里回响。
当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时,刘思雨终于完成了图纸的修改方案。她揉了揉几乎僵硬的脖颈,将修改后的重点和谈判策略一条条清晰地列给周雨彤看。
“记住,态度要诚恳,承认我们的失误,但也要据理力争,指出他们施工方在按图施工时也有核查不严的责任。我们的目标是争取将赔偿金额降到三十万以内,最好能分期支付。”刘思雨仔细叮嘱着,将一份整理好的资料递给周雨彤。
周雨彤接过那份沉甸甸的资料,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和清晰的分析,再抬头看向刘思雨那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喉咙一阵发紧。
“思雨……”她放下资料,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刘思雨的手,声音哽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瞎了眼,是我混蛋……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帮我……”
她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带着温度和解脱的泪水。
刘思雨看着她真诚悔过的样子,反手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叹了口气,语气终于软化了下来:“行了,别说这些了。以后长点记性,擦亮眼睛,别再犯浑了。工作室是我们俩的,好好把它经营下去,比什么都强。”
周雨彤用力点头,像是立下誓言一般:“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好好干,再也不让你失望了!我们一定能把工作室做好!”
晨曦透过窗户,洒在两个并肩作战的女孩身上,驱散了长夜的阴霾。虽然前路依旧艰难,巨额赔偿的压力并未完全解除,但至少,她们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行。
破裂的友情,在共同面对危机的淬炼中,开始悄然愈合,生出更加坚韧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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