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靴子踩在泥泞里，发出“咕叽”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泥下蠕动着吸附他的脚步。浓雾像掺了墨的棉絮，从山坳里涌出来，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把身后的盘山公路吞得干干净净。他回头望了一眼，原本跟在身后的小飞、老王和林野，身影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四个晃动的轮廓，像水里快要化开的墨点。
“周哥，这雾也太邪门了！”小飞的声音带着颤音，从浓雾里钻出来，“导航显示离目的地还有三公里，可这路……怎么越走越不对劲？”
老周皱了皱眉，掏出手机按亮屏幕，信号格空空如也，屏幕上倒映出自己疲惫的脸，眼角的皱纹里似乎都嵌着雾气。“别慌，先找个地方避避雾。”他话音刚落，眼角的余光就瞥见浓雾深处隐约露出一角残破的屋檐，“那边有座庙，先过去躲躲。”
那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墙体斑驳，朱红的漆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夯土。庙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风一吹，发出“吱呀——嘎啦”的声响，像是生锈的铁件在互相摩擦，刺耳得让人牙酸。老王走上前，伸手推了推庙门，门轴处立刻传来更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耳朵。
“这庙看着有些年头了，怕是早就没人管了。”林野抱着胳膊，目光扫过庙檐下挂着的残破灯笼，灯笼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山神”二字，“咱们就在这儿等雾散了再走？”
老周点点头，率先跨进庙里。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腐朽气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腐烂了很久。庙里的光线很暗，浓雾顺着门缝、窗棂钻进来，在地上积成薄薄的一层，脚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供桌上的山神塑像早已残破不堪，头颅不翼而飞，只剩下半截身子，胸口处有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掏走了心脏。
“这地方怪瘆人的。”小飞缩了缩脖子，眼神不安地扫视着四周，“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老王嗤笑一声：“你小子就是胆子小，这荒山野岭的，除了风声还能有什么？”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登山杖，指节泛白。
老周没说话，只是凝神细听。风声之外，似乎真的有一丝极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又像是金属在石头上缓慢摩擦，若有若无，却让人心里发毛。他走到供桌旁，伸手摸了摸桌面，一层厚厚的灰尘下，隐约能看到一些刻痕，像是某种奇怪的符号。
就在这时，浓雾突然变得浓稠起来，庙里的光线骤然变暗。小飞“啊”地叫了一声，指着庙门的方向：“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浓雾中缓缓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那身影通体焦黑，像是被烈火焚烧过，轮廓模糊不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恶意，正从那个方向弥漫过来。金属摩擦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刺啦——刺啦”，像是生锈的铁链在地上拖拽，一步步朝着他们逼近。
“别过来！”老王举起登山杖，声音有些发颤，“你是什么东西？”
焦黑身影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同样焦黑，手指扭曲变形，像是枯树枝。诡异的低语声突然放大，无数细碎的声音钻进众人的耳朵里，像是无数个人在同时说话，又像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地方低语，内容模糊不清，却带着强烈的怨念，让人头皮发麻。
老周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画面。那是三年前的职场纠纷，他为了争夺一个项目，设计陷害了同事老陈，导致老陈被公司开除，后来听说老陈抑郁成疾，死在了出租屋里。那段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此刻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是你……是你害了我”低语声里突然夹杂着老陈的声音，清晰而怨毒，“我要你偿命”
老周猛地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这些幻觉：“不，不是我！是你自己能力不行！”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与此同时，小飞也突然尖叫起来，他抱着自己的胳膊，脸上满是惊恐：“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了！”众人看去，只见小飞的手臂上，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变硬，像是被沥青覆盖，手指尖端开始扭曲变形，长出细小的黑色鳞片。
“身体异变……是诅咒！”林野脸色惨白，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这座庙……怕是有旧怨诅咒！”她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不好的回忆。她曾经为了上位，泄露了闺蜜的商业机密，导致闺蜜的公司破产，闺蜜也因此跳楼自杀。此刻，闺蜜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正在浓雾中隐隐浮现。
老王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别找我……别找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眼前出现的，是多年前工地的一场事故，他为了节省成本，偷工减料，导致脚手架坍塌，两名工人当场死亡，而他却买通了关系，逃脱了责任。
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焦黑身影一步步走进庙里，浓雾在它身边翻滚，像是有生命的活物。它的轮廓渐渐清晰了一些，能看到它的身体上布满了裂纹，像是干涸的土地，每走一步，都有黑色的粉末从身上掉落，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老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些幻觉都是源于他们内心的愧疚，是这庙里的诅咒在利用他们的旧怨攻击他们。“大家别被幻觉迷惑！”他大喊一声，试图唤醒其他人，“这东西是靠我们的恐惧和愧疚存活的！”
然而，他的话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小飞的身体异变越来越严重，黑色的鳞片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野兽的嘶吼。老王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他挥舞着登山杖，胡乱地攻击着周围的空气，嘴里喊着一些语无伦次的话。
林野则死死地盯着浓雾中的焦黑身影，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她缓缓地朝着焦黑身影走去，嘴里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老周想去拉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他看着焦黑身影伸出焦黑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林野的额头。林野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皮肤开始迅速变得焦黑，和那身影一样。
“林野！”老周目眦欲裂，他知道，林野已经没救了。
就在这时，焦黑身影突然转向了老周，那双没有眼睛的空洞处，似乎有两道冰冷的目光锁定了他。诡异的低语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内容清晰无比：“老周……三年前……老陈”
老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感到一阵窒息。他看到老陈的身影从焦黑身影身后走了出来，脸色苍白，眼神怨毒，一步步朝着他逼近：“你还记得我吗？周哥？”
“不！我不记得！”老周疯狂地后退，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墙壁，“是你自己心理素质差，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老陈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嘲讽，“如果不是你抢了我的项目，散布我的谣言，我怎么会落到那个地步？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老周感到自己的皮肤开始发烫，像是有烈火在灼烧。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手臂上，也开始出现黑色的斑点，正在迅速蔓延。金属摩擦声在他耳边放大，像是无数根铁链在拖拽着他的灵魂，诡异的低语声钻进他的脑子里，让他头痛欲裂。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庙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浓雾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了，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焦黑身影的轮廓变得模糊，老陈的幻影也开始淡化。老周趁机喘了口气，他看到小飞和老王也恢复了一些神智，眼神里带着迷茫和恐惧。
“快！趁现在，我们走！”老周大喊一声，率先朝着庙门冲去。小飞和老王如梦初醒，也跟着他冲了出去。
然而，他们刚跑出庙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浓雾并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稠，像是一堵厚厚的墙，挡在他们面前。更可怕的是，浓雾中，无数个焦黑的身影正在缓缓浮现，它们的轮廓和庙里的那个一模一样，手里拖拽着生锈的铁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步步朝着他们逼近。
“完了……我们都完了”小飞绝望地说，他的身体异变还在继续，黑色的鳞片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脸上。
老王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那些工人……那些被我害死的工人……他们来找我了”
老周看着越来越近的焦黑身影，听着耳边越来越清晰的诡异低语，感受着身体里不断蔓延的灼烧感，心里充满了绝望。他知道，他们都逃不掉了，这座被浓雾吞噬的破庙，以及庙里的旧怨诅咒，将会把他们所有人都拖入地狱。
浓雾越来越浓，渐渐吞噬了他们的身影。庙里，残破的山神塑像轰然倒塌，扬起一阵灰尘。金属摩擦声和诡异的低语声，在浓雾中久久回荡，像是在诉说着一段段被遗忘的罪恶，以及永不消散的怨念。破庙的轮廓在浓雾中渐渐模糊，最终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只留下无尽的黑暗和恐惧，在山谷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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