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金蝉脱壳,奔向自由
那个“早去早回”的魔咒,像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在苏晚晚的梦里,扼了她整整一夜的喉咙。
她几乎是在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就从那片黏稠的,充满了窒息感的噩梦里,挣扎着惊醒了过来。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还带着一丝他残留的,冰冷的,好闻的墨香。
苏晚晚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赤着脚,甚至来不及穿鞋,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卧房。
晨曦的微光,透过庭院里那片沾着露水的芦苇荡,倾洒进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就站在那片光影里。
依旧是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长衫,身姿挺拔如竹。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练剑。
他只是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剪刀,正低着头,极其专注地,修剪着庭院里那几盆被她养得半死不活的兰花。
那画面,安静,平和。
美好得像一幅画。
一幅画在通往地狱的那扇门上的,充满了欺骗性的,绝美的壁画。
苏晚晚的脚步,顿住了。
她站在屋檐的阴影下,看着那个沐浴在晨光中的男人,浑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醒了?”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像长了眼睛,穿过那片清晨的薄雾,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耳朵里。
“…嗯。”
苏晚晚的喉咙干得发疼,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放下了手里的剪刀,转过身朝她走了过来。
他走到她的面前停下。
伸出手将她额前一缕被晨风吹乱的碎发,轻轻地掖到了她的耳后。
那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已经做过千万次。
“怎么不穿鞋。”
他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的,不赞同的意味。
苏晚晚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冻了千年的石头。
她垂着眼,不敢看他。
她怕自己眼底那股怎么也藏不住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惊恐和厌恶,会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是弯下腰。
在苏晚晚那猛然收缩的,惊骇欲绝的瞳孔里。
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
苏晚晚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双手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她整个人都懵了。
他抱着她,转身走回了卧房。
他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床沿上。
然后他蹲下身,从床底下拿出那双她平时穿的,绣着一朵小小的,黄色雏菊的软底绣花鞋。
他握住她冰凉的,纤细的脚踝。
亲手将那双鞋给她穿上。
苏晚晚彻底傻了。
她低着头,看着那个蹲在她脚边,正一丝不苟地为她穿鞋的男人。
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晨光从他的侧面照过来,在他那长长的,浓密的睫毛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的光晕。
那画面有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惊胆战的,温柔的错觉。
苏晚晚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个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她?
他知不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比他拿着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还要让她感到恐惧一百倍,一千倍!
“好了。”
他终于给她穿好了鞋。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依旧平静无波。
“早饭在桌上。”
“吃完,就该出发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了卧房。
留下苏晚晚一个人,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雕,呆呆地坐在床沿上。
那顿早饭,苏晚晚吃得味同嚼蜡。
一碗清粥,两个小菜。
和他面对面地坐着。
整个过程,两个人没有一句交流。
饭厅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那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呼吸声,和碗筷偶尔碰撞时,发出的那清脆的,让人心头发慌的声响。
苏晚晚觉得,自己吃的不是早饭。
是她自己的断头饭。
饭后。
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低调而坚固的黑色马车,已经无声无息地,停在了水榭的门口。
赶车的是阿大。
那个永远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冰冷的石雕一样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马车旁。
看到他们出来,他只是微微躬了躬身,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
苏晚晚深呼吸。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叶孤城。
她必须开口。
她必须把这场戏,演到最后一秒。
她逼着自己,从那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她自认为最温柔,最贤惠,也最依依不舍的笑容。
“相公,那我…走了。”
她踮起脚尖。
鼓起了她这辈子所有的,也是最后的勇气。
她主动地,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冰冷的吻。
“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吃饭。”
“我会…早点回来的。”
她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恶心。
叶孤城的身体,在她吻上来的那一瞬间,有片刻的僵硬。
他没有躲。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不舍”和“担忧”的小脸。
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他的手停在了她的脸颊旁。
苏晚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用一种带着占有和惩罚意味的方式回吻她。
或者说一些什么,让她彻底崩溃的话。
可他没有。
他只是用他那带着薄茧的,滚烫的指腹,轻轻地擦去了她嘴角,一粒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细小的饭粒。
“路上,小心。”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
像一阵风吹过。
不留一丝痕迹。
苏晚晚的脑子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
她只记得,在她踏上马车脚凳的那一瞬间。
她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
他就站在那里。
站在那片清晨的,温柔的,金色的阳光里。
他的身后,是那座困了她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华丽而冰冷的囚笼。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可苏晚晚却在那一瞬间,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她完全无法读懂的,复杂到了极点的情绪。
那里面,好像有纵容。
有玩味。
有不舍。
甚至还有一丝…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要将他自己都淹没的悲伤。
车帘,落下。
隔绝了那道让她从骨头缝里,都泛起阵阵寒意的,温柔而致命的视线。
也隔绝了,她在这座囚笼里最后的一丝留恋。
不。
她没有留恋。
一丝一毫都没有。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
车厢里,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阿大赶着车,一言不发。
苏晚晚靠在车厢的角落里,用那件宽大的可以遮住她大半张脸的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闭着眼。
可她的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她的计划,在她的脑海里,像一幕幕快进的电影,疯狂地,反复地播放着。
每一个细节。
每一个步骤。
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应对的方案。
她不能出错。
她绝对不能出错。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这场豪赌上。
要么,赢。
奔向那片她梦寐以求的,自由的天空。
要么,输。
被他抓回去,打断双腿,锁上铁链,永生永世,都成为他一个人的,再也无法逃脱的玩物。
她输不起。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县城的官道上。
车轮碾过路面上的石子,发出单调的,有节奏的,咕噜咕噜的声响。
那声音像一口永远不会停歇的,精准的,催命的丧钟。
一下一下地,敲在苏晚晚那颗早已被恐惧和希望,撕扯得千疮百孔的心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久到苏晚晚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要被这种极致的紧张和压抑,凝固成冰了。
马车的速度,终于缓缓地慢了下来。
车厢外,传来了鼎沸的,嘈杂的,属于人间烟火的喧闹声。
县城,到了。
“夫人。”
阿大那毫无感情的,冰冷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到了。”
苏晚晚深呼吸。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斗篷,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有片刻的恍惚。
宽阔的街道,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挂着各式各样招牌的商铺。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声…
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旺盛的生命力。
和水榭那片死气沉沉的,华丽的,冰冷的死寂,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强烈的对比。
“夫人,城里最大的布庄,就在前面。”
阿大指着不远处,一栋看起来就气派非凡的三层高的阁楼,对她说。
“我就在旁边这条巷子里等您。”
“您办完事,直接过来找我便可。”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跳。
来了。
最关键的一步。
她点了点头,声音尽量保持着平稳。
“知道了。”
她转过身,朝着那家名为“锦绣阁”的布庄,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
轻飘飘的,不真实。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的,如影随形的视线,一直牢牢地锁定在她的背上。
她不敢回头。
她只能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地走进那家布庄。
走进那个对她而言,象征着生门的,充满了希望的地方。
布庄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布料混合在一起的,独特的,好闻的气味。
苏晚晚强忍着那股立刻就想转身,冲向后门的冲动。
她逼着自己像一个真正的来考察市场的商人一样。
她走到一匹挂着的,色泽艳丽的江南云锦前,伸出手装模作样地摸了摸那光滑冰凉的料子。
她的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飞快地,扫视着整个布庄的布局。
后门…
后门在哪里…
她记得,她画在地图上的那个不起眼的,专门用来运送货物的后门,应该就在…
那里!
她的目光,锁定在了布庄东南角,一个被几匹半人高的布料,半遮半掩着的,挂着一扇破旧的木板门的地方。
她的心,狂跳不止。
她放下手,又假装在店里,漫无目的地绕了两圈。
然后,她趁着一个伙计,正被几个挑剔的妇人缠得脱不开身的时候。
她低下头,拉了拉自己的斗篷,像一只敏捷的,狡猾的狸猫。
悄无声息地,闪身进了那个角落。
她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霉味的,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堆满了各种杂物的肮脏的后巷。
苏晚晚没有丝毫犹豫。
她闪身出去,然后轻轻地将那扇门,重新带上。
在她彻底走出那家布庄,踏入这条后巷的那一瞬间。
她仿佛听到,自己身上那副沉重的无形的枷锁,“哗啦”一声碎裂开来的声响。
她靠在冰冷的,沾满了油污的墙壁上。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成功了。
她成功地甩掉了阿大。
她自由了。
可是,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苏晚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钻进了旁边一条更加僻静的,空无一人的死胡同。
她心念一动。
那个只有她能看见的,二十立方米的随身空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以最快的速度,脱下了身上那件华丽的累赘的衣裙和斗篷。
然后从空间里,取出了那套她早就准备好的,一套洗得发白的,甚至在膝盖处,还打了两个补丁的粗布男装。
她飞快地换上。
然后又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装着黑色锅底灰的布包。
她用手指蘸了一些那黑色的粉末,胡乱地在自己那张过分白皙干净的脸上,抹了几下。
又抓起地上的泥土,把自己的手和脖子,都弄得脏兮兮的。
做完这一切,她从空间里,拿出了一面小小的铜制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
面黄肌瘦,眼窝深陷。
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懦和麻木。
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宽大的粗布衣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瘦小,可怜。
苏晚晚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卑微的,却又充满了生命力的少年。
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劫后余生的,灿烂的笑容。
她收起镜子。
将自己换下来的那身衣裙,扔进了空间的角落里。
然后,她挺直了脊背,从那条阴暗的,肮脏的死胡同里走了出去。
她再次汇入了那片喧闹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人潮里。
这一次。
她不再是那个被囚禁在华丽囚笼里的,美丽而脆弱的金丝雀。
她只是一个在人海中毫不起眼的,为了生计而奔波的,普通的少年。
她按照自己早就规划好的最复杂的,最绕圈子的路线,在县城里七拐八绕。
她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她需要确定,真的没有人在跟踪她。
在绕了将近半个时辰,将整个县城的东边都快要逛遍了之后。
她终于可以确定。
她安全了。
叶孤城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这几十万人口的县城里,找到一个凭空出现的,毫不起眼的肮脏的少年。
苏晚晚不再犹豫。
她加快了脚步,朝着南边的城门,快步走去。
她顺利地混在出城的人群里,走出了那道高大厚重的城墙。
城外的空气,是自由的。
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新鲜的,湿润的气息。
她沿着官道,一路小跑。
终于在离城门约莫十里外的一片荒地上,看到了那座她和那个烂赌鬼马车夫,约定好的废弃的土地庙。
那辆看起来破破烂烂,毫不起眼的拉货用的板车,就停在庙门口。
那个穿着一身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油腻腻的短打的马车夫,正靠在车辕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看到她跑过来,他那双浑浊的充满了精明算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来了?”
他站直了身子,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
苏晚晚没有废话。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沉甸甸的,装着九十两银子的钱袋,扔给了他。
“去望江渡。”
她的声音,被她刻意压得又粗又哑。
“要最快的速度。”
马车夫掂了掂手里的钱袋,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谄媚。
“好嘞!您就瞧好吧!”
“天黑之前,保证给您送到!”
苏晚晚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自己爬上了那辆简陋的,连个车棚都没有的板车。
板车上堆着一些干草。
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廉价的味道。
可苏晚晚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闻过的,最好闻的味道。
“驾!”
马车夫扬起手里的鞭子,在空中甩出了一个清脆的响鞭。
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嘶鸣了一声,迈开蹄子,拉着板车,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上,颠簸着飞奔了起来。
苏晚晚躺在那堆扎人的干草上。
她看着头顶那片一望无际的,湛蓝的,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的天空。
看着身后那座正在飞速倒退的,越来越小的,最终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的县城的轮廓。
她的眼睛,慢慢地湿润了。
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的狂喜和激动。
像一道汹涌的,无法阻挡的浪潮。
从她的心底,猛地冲了上来。
她成功了。
她真的成功了。
她逃出来了。
她自由了。
两行滚烫的夹杂着无尽的委屈,恐惧和劫后余生的狂喜的眼泪。
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地,从她那双明亮的,闪烁着希望光芒的眼睛里奔涌而出。
她伸出手。
任由那夹杂着尘土和草屑的自由的风,从她的指缝间呼啸而过。
她张开嘴,想要放声大笑。
却只发出了一阵压抑的,破碎的,像是哭泣一样的呜咽。
她不知道那个守在布庄巷子口的阿大,会在什么时候发现她失踪。
她不知道从县城到水榭,一来一回,需要多久。
她不知道叶孤城在收到消息后,又需要多久,才能布下天罗地网来抓捕她。
她不知道,自己这拼尽了所有,才换来的宝贵的领先时间,到底有多少。
她只知道。
她必须跑。
不停地,往前跑。
跑到天涯海角。
跑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马车在宽阔的没有尽头的官道上,一路向南。
颠簸着奔向那片充满了未知,却也充满了无限希望的自由的远方。
苏晚晚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在极致的狂喜之后,慢慢地沉淀下来。
变成了某种更加坚硬,也更加冰冷的东西。
她看着前方那条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路。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明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没有了半分的怯懦和迷茫。
只剩下一片破釜沉舟的,疯狂的决绝。
叶孤城。
这一次。
你再也抓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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