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木门被砸得疯狂颤抖。那声音又沉又闷，像砸在苏晚晚的心口上。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冻住。
谁？
叶孤城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用这种方式砸门。
门外传来一阵尖利刺耳的咒骂，声音又老又毒。
“苏晚晚！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滚出来！”
“年纪轻轻不学好，专门在男人堆里打转！现在还想克死我们全村人吗！”
“开了门！有本事勾引男人，没本事出来见人是不是！”
是王婆子。
苏晚晚脑子里那根弦猛地绷紧。
她没有冲出去，而是踉跄几步，悄悄凑到门缝边往外看。
王婆子那张布满恶毒皱纹的脸就在门外，因为愤怒而扭曲。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平时最爱嚼舌根的婆娘，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
苏晚晚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
她懂了。
这是职场里最常见，也最恶心的手段。趁你最大的靠山不在，发动舆论攻击，把你孤立，把你搞臭。
叶孤城就是她的靠山。那个男人一走，这些豺狼就闻着味儿扑上来了。
直接出去对骂？
那是下下策。跟这种泼妇讲道理，只会把自己也拖进泥潭。
苏晚晚深呼吸，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她脑中灵光一闪。
里正。
村里的里正李大明，每天这个时辰，都会端着个架子在村里巡视一圈，彰显他的存在感。
时间，差不多了。
一个绝妙的，借刀杀人的计划，在她脑中飞速成型。
她转身冲进厨房。
角落里，还放着一只她昨天设了陷阱逮住的野鸡，本想留着自己改善伙食。
现在，它有了更重要的用途。
苏晚晚手起刀落，动作麻利。褪毛，开膛，清洗。
她把整只鸡扔进陶罐里，加上几片昨天采的野姜，架在灶上，用大火猛烧。
门外的叫骂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难听。
“丧门星！克死爹娘又来克男人！叶先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
“我看她那双眼睛就不是好东西！直勾勾的，能把人的魂都勾走！”
苏晚晚充耳不闻。
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一罐鸡汤上。
很快，一股霸道浓郁的香气，从厨房的窗口飘了出去，压过了院子里的尘土味，也压过了门外那些污言秽语的酸臭味。
那香味像长了钩子，蛮横地钻进人的鼻子里。
门外的咒骂声，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
几个看热闹的婆娘，开始不受控制地吞咽口水。
王婆子也愣了一下，她用力嗅了嗅，随即骂得更凶了。
“不知廉耻！男人刚走，就在家炖肉吃！你这是盼着叶先生早点死你好改嫁是不是！”
苏晚晚听着外面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骂吧。
骂得越凶越好。
等会儿，你哭都来不及。
她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用布巾包着手，将滚烫的陶罐端下来。
金黄色的鸡汤上浮着一层清亮的鸡油，香气更是扑面而来。
她盛了满满一大碗，端在手里。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脸上酝酿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怯懦和委屈的表情。
她走到院门口，深吸一口气。
猛地一下，拉开了门栓。
“吱呀”一声。
门外，正骂到兴头上的王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
苏晚晚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就这么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看都没看王婆子一眼，那双清亮的眼睛越过众人，望向了村道的那头。
一个穿着半新不旧的蓝色布衫，挺着肚子，背着手，正慢悠悠走过来的人影，映入她的眼帘。
是里正李大明。
来了。
苏晚晚立刻迈开步子，朝着里正小跑过去。
她跑得有些急，碗里的鸡汤随着她的动作晃动，那股鲜香更是肆无忌惮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里正大人！”
她的声音清脆又柔软，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切。
李大明正巡视得百无聊赖，突然闻到一股奇香，精神就是一振。再一看，是叶先生家那个新媳妇，正端着个大碗朝自己跑过来。
他停下脚步，端起了里正的架子。
“是叶夫人啊，什么事这么慌张？”
苏晚晚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喘着气，一张素净的小脸因为奔跑而泛起红晕。
她把手里的那碗鸡汤往前一递，低着头，声音温顺得像一只小猫。
“里正大人，您每天为了村里的大小事务操劳，太辛苦了。”
“我们家先生出门前还一直念叨，说咱们村能这么安稳，全靠您这样公正严明的好里正。”
“我…我也没什么能报答您的。今天刚炖了锅鸡汤，想着给您送一碗补补身子。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您可千万别嫌弃…”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捧了里正，又抬高了叶孤城，还显得自己贤惠懂事。
李大明被这顶高帽子戴得浑身舒坦。
他本来就是个好面子的人，叶孤城在他眼里是读书人，是“贵人”，能跟贵人搭上关系，是他做梦都想的事。
现在，贵人的夫人，亲自给他送鸡汤，还说了这么一番体己话。
他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他看了一眼那碗金黄油亮的鸡汤，香气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哎呀，叶夫人，你这太客气了…叶先生真是…有心了。”
李大明嘴上客气着，手已经伸了过去，准备接过那只碗。
就在这时，一个尖叫声从旁边炸开。
“不能喝！”
王婆子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狗，猛地冲了过来，伸出干枯的手，就要去打翻苏晚晚手里的碗。
“这里面下了妖术！她是狐狸精！谁喝了她的东西谁就要倒大霉！”
事情发生得太快。
苏晚晚像是被吓傻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大明眼看那碗香喷喷的鸡汤就要被打翻，下意识地伸手去护。
“哗啦”一声。
滚烫的鸡汤大半都泼了出来，溅了李大明一手，还有几滴油星子，直接飞到了他的脸上。
“哎哟！”
李大明烫得惨叫一声，猛地缩回手。
他低头一看，手背上迅速红了一大片。
一股怒火，瞬间从他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到嘴的美味飞了，手还被烫伤，最关键的是，他这个里正的面子，被一个疯婆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王招娣！”
李大明怒吼出声，他连王婆子的本名都叫了出来，可见是气到了极点。
“你发什么疯！”
王婆子被他这声怒吼震得一哆嗦，但还是梗着脖子嚷嚷。
“里正！你别被她骗了！她就是个妖物！她做的饭能把人的魂都勾走！我儿子就是被她克的！你喝了她的汤，也会被她克的！”
“你放屁！”
李大明气得脸都涨成了紫色。
他指着王婆子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看你才是被猪油蒙了心！叶先生是什么人？那是我们村好不容易请来的读书人！是文曲星下凡！他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那是天大的恩德！”
“叶夫人知书达理，贤惠能干，给我们村的贵人调理身子，有什么不对？你个老虔婆，自己儿子不争气，在外面惹是生非摔断了腿，不反省自己，倒赖到叶夫人头上！”
“你是不是觉得叶先生脾气好，就可以任由你在这里撒野？我告诉你！今天我这个里正就把话放这儿！谁敢再对叶先生和叶夫人不敬，就是跟我们全村人过不去！就是跟我李大明过不去！”
他这番话，说得又响又亮，整个村口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看王婆子的眼神，都变了。
是啊，叶先生是好人，是读书人，怎么会娶个妖物？
肯定是这个王婆子自己不讲理，在外面瞎说。
就在这时，一个极力压抑的，委屈的哭腔，幽幽地响了起来。
“我…”
众人寻声望去。
只见苏晚晚还保持着端碗的姿势，只是碗已经空了。
她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空荡荡的碗底。
“我…我真的没有…”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泣时的颤抖，听得人心都碎了。
“我只是…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照顾好夫君…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她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里面充满了无辜，恐惧，和深深的绝望。
她看着李大明，那眼神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小兽。
“里正大人…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求求你们…别再这么说我了…我害怕…”
这一番表演，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
柔弱，无助，善良，委屈。
一个被恶婆婆欺负的小媳妇形象，活灵活现。
李大明的心，瞬间就被这眼泪给融化了。
对啊！多好的一个姑娘！被欺负成这样！
他心中的怒火，混合着对弱者的保护欲，以及在“贵人”妻子面前表现自己的欲望，彻底爆发了。
“够了！”
他指着王婆子，声音冷得像冰。
“王招娣！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回家去！从今天起，再让我听到你从嘴里说一个关于叶夫人的脏字，就别怪我按村规处置！把你关进祠堂反省！”
村规，祠堂。
这几个字一出来，王婆子那张嚣张的脸，终于白了。
她再横，也怕村规。
她恶狠狠地瞪了苏晚晚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但在李大明那杀人般的目光下，她终究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夹着尾巴，在村民们鄙夷的注视中，灰溜溜地跑了。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苏晚晚兵不血刃地化解了。
她不仅解决了麻烦，还顺手给自己立了一个完美受害者的贤惠人设，更是和里正这条线，搭得牢牢的。
李大明看着还在这里抹眼泪的苏晚晚，语气放缓和了许多。
“叶夫人，你别怕。有我在，看以后谁还敢乱嚼舌根。你是个好孩子，叶先生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保证。
“等叶先生回来，今天这事，我也会一五一十地跟他讲清楚。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还没处说理。”
苏晚晚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抽泣着点点头，声音细若蚊蝇。
“谢谢…谢谢里正大人…”
人群散去。
苏晚晚一个人端着空碗，慢慢走回那个小院。
她反手关上院门，用门栓死死地抵住。
院子里，一片死寂。
她脸上的悲伤和怯懦，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疲惫和冰冷的清醒。
她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自由的空气？
不存在的。
叶孤城就像一个巨大的阴影，他人虽然走了，但他的影响力，他的威慑力，无处不在。
今天若不是借了他的势，借了里正的刀，躺在地上哭的那个人，就是她苏晚晚。
她不能再指望任何人。
不能指望那个喜怒无常的杀手丈夫，也不能指望这个见风使舵的村官。
她必须要有自己的力量。
一种谁也夺不走，能让她站直了腰杆，想去哪就去哪的力量。
苏晚晚抬起头，目光穿过整个院子，落在了那片被她新翻过的，黑沉沉的土地上。
她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野心和孤注一掷的光芒。
她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步走向那片土地。
时间不多了。
她要在那头猛兽回来之前，把她所有的希望，都种进这片地里。
这一次，她不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也不是为了讨好任何人。
她是为了自己。
为了能真正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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