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潭化不开的浓墨。
苏晚晚躺在床上,眼睛睁着,直勾勾地望着头顶那片雕刻着繁复莲花的沉香木床顶。
身边的男人呼吸平稳,悠长,像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他睡着了。
可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着皂角和冷香的气息,却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无法动弹。
她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扔进冰窖的石头。
心,也早就凉透了。
绝望是一片沉静的海,她就这么漂在海面上,不上不下,等着被彻底淹没,或者被风干成一具空洞的躯壳。
就这样吧。
她麻木地想。
就这么烂掉,也挺好。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突兀的,带着几分机械欢快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里炸响。
【叮!】
苏晚晚的眼珠,僵硬地动了一下。
【检测到宿主长期处于消极怠工状态,精神面貌萎靡,严重背离“贤妻良母”核心价值观。现发布强制任务,以助宿主重拾生活热情,构建和谐家庭氛围。】
苏晚晚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内心却烦躁得想骂娘。
这狗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决定彻底腐烂的时候冒出来。
【新任务发布:为夫君缝补一件外衣。】
【任务说明:一件贴心的,由妻子亲手缝补的衣物,是增进夫妻感情,体现家庭温暖的最佳桥梁。请宿主用爱与巧手,为您的夫君献上一份惊喜吧!】
【任务时限:三日。】
【任务失败惩罚:全身性,高强度,持续性电击。】
电击…
那两个字像一把小锤子,在她已经麻木的神经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那种浑身酥麻,骨头缝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的感觉,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记忆里。
苏晚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潭死水的心湖,终于被这颗不合时宜的石子,激起了一丝涟漪。
是烦躁的涟漪。
她不想动。
她只想就这么躺着,烂着,直到这个世界彻底遗忘她。
可是…
她又想起了那封信。
想起了“黑楼之主”那四个字。
想起了那些被当成垃圾一样,轻易“灭口”的义士。
死,她不怕。
但她怕的,是像一只虫子一样,被他玩腻了,随手捏死。
那太没尊严了。
她慢慢地,攥紧了藏在锦被下的手。
指甲掐进肉里,那尖锐的痛感,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点。
不能就这么等死。
那个疯狂的念头,那个在深夜里被她死死按下去的,关于利用系统建立商业帝国的想法,又一次,像幽灵般浮了上来。
缝补衣服…
完成任务…
得到奖励…
高产土豆…纺织图纸…特效药酒…
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是粮食,是技术,是财富…是力量!
是她唯一能握在手里的,对抗那个魔鬼的,武器!
苏晚晚的心脏,在沉寂了数日之后,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下。
又一下。
像擂鼓。
她不再是那个只想躺平的咸鱼,也不是那个只想逃跑的懦夫。
她是一个被逼到悬崖尽头的,赌徒。
而这个bUG系统,就是她唯一的,能用来翻盘的赌注。
她要玩下去。
留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留在这个魔鬼的身边,玩下去。
第二天。
苏晚晚起了个大早。
她对着铜镜,仔仔细细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那双曾经灵动狡黠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一张标准的,心如死灰的脸。
很好。
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的笑容。
她穿戴整齐,走出卧房。
晨光正好,倾洒在庭院里,那些名贵的花草,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叶孤城就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把剑。
那把剑,剑鞘古朴,没有任何装饰。
可苏晚晚现在只看一眼,就觉得那剑鞘里藏着的,不是剑刃,而是无数条哀嚎的亡魂。
她深吸一口气,挪动着僵硬的腿,走了过去。
“相公。”
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叶孤城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她。
那双深渊般的眸子,在晨光下,依旧是那么平静,那么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跟他说话。
苏晚晚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
她的双手,紧紧绞着自己的衣角,那姿态,卑微又无助。
“我…我想找点事做。”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微的颤抖,“整日这么待着,心里…心里发慌。”
叶孤城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像一把最精细的梳子,一寸一寸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她的眉眼,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苏晚晚感觉自己像个赤身裸体的犯人,站在审判台上,等待着那最终的宣判。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
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就在苏晚晚快要撑不住,双腿发软得几乎要跪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润,那么好听。
苏…晚晚的心,却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最关键的一步。
她抬起头,用那双空洞的,泛着水汽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
那眼神,是她对着镜子,演练了无数遍的。
绝望,麻木,又带着一丝乞求。
“我…我想为你…缝件衣服。”她几乎是用气声,说出这句话。
说完,她的脸颊,就浮起一抹病态的潮红,像是羞于启齿,又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你的那件月白色外袍,袖口…袖口有些磨损了。我想…帮你补补。”
她说的是实话。
他常穿的那件袍子,确实因为洗得多了,袖口有些细微的毛边。
那是他还是“叶先生”时,唯一的,能证明他“贫穷”的细节。
叶孤城看着她。
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那双因为紧张和羞怯而微微颤抖的,长长的睫毛。
他看了很久。
久到苏晚晚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炸开。
然后,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像一层薄薄的,清晨的雾气,掠过他俊美的脸。
“好啊。”
他说。
苏晚晚的身体,猛地一松。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以为,这就结束了。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
“我的晚晚,终于肯用心思在我身上了。”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很高,身影完全笼罩了她。
他伸出手,轻轻地挑起她的一缕长发,放在鼻尖,嗅了嗅。
一个充满了占有和狎昵的动作。
“只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意,“我如今,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妻子缝补旧衣的穷教书了。”
苏晚晚的心,狠狠一沉。
“你是我‘黑楼’的夫人。”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四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字。
轰——
苏晚晚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他竟然…
他竟然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他不是在试探,也不是在暗示。
他是在摊牌!
是在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撕碎她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
苏晚晚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凉了个彻底。
她控制不住地,剧烈地,打起颤来。
牙齿,咯咯作响。
叶孤城似乎很满意她这副惊恐欲绝的样子。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直起身,松开她的头发,退后一步,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温润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语调。
“来人。”
一个黑衣的下人,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门口。
“去,把我库房里,那匹月光锦,还有天山的金丝线,都取来。”
“是,主上。”
黑衣人垂着头,恭敬地应了一声,又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叶孤城重新看向苏晚晚。
他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的妻子,要为我做第一件衣裳。”
“自然,要用这世上,最好的料子。”
他说完,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冰冷的毫无血色的脸颊。
那动作,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可怜的小宠物。
“你说,对不对?”
苏晚晚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她看着他那张带笑的,俊美无俦的脸,只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人。
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以折磨她为乐的,魔鬼。
很快。
那个黑衣下人,捧着一个巨大的托盘,走了回来。
托盘上,放着一匹卷好的布料。
那布料,在晨光下,流淌着一层月光般清冷又华美的光泽,仿佛不是人间的织物。
旁边,还放着一个黑漆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卷卷金光灿灿的丝线,还有一个装着各色针具的针包。
那些针,每一根都细如牛毛,闪着幽幽的寒光。
这哪里是做衣服的材料。
这是王公贵族,都未必能见到的贡品。
苏晚晚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一阵阵地发晕。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强迫自己,没有当场昏过去。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接那个托盘。
可她的手,抖得根本不听使唤。
叶孤城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稳,很有力。
“别怕。”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叹息般的笑意。
“慢慢来。”
“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拉着她的手,一起,捧起了那个沉甸甸的托盘。
苏晚晚的目光,落在自己和他的手上。
她的手,苍白,瘦弱,还在不停地颤抖。
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稳如磐石。
就像他们此刻的关系。
她是他掌心里,一只瑟瑟发抖的,被拔光了羽毛的囚鸟。
苏晚晚抱着那匹冰凉华贵的月光锦,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
她反手关上门,用门栓死死地抵住。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个魔鬼的气息。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怀里那匹价值连城的月光锦,散落了一地,像一滩破碎的,冰冷的月光。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发出了压抑了许久的,野兽般的呜咽。
绝望。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沉,更加浓郁的绝望,将她彻底吞没。
他什么都清楚。
他清楚她的恐惧,清楚她的伪装,甚至可能连她心底那个疯狂的,想要利用系统翻盘的计划,他都一清二楚!
他根本没打算陪她演戏。
他只是觉得有趣。
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只蝼蚁,在他划定的圈子里,用尽全力,做着那些可笑又徒劳的挣扎。
他享受这个过程。
享受这种将她的尊严,她的希望,一点一点,彻底碾碎的,快感。
【叮!】
脑海里,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检测到宿主已获取任务材料,请尽快开始您的“贤妻”之旅哦!期待您的作品!】
作品…
苏晚晚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地,抬起头。
泪眼模糊中,她看着地上那摊流光溢彩的月光锦。
冰冷的,华美的,像一个巨大的带着嘲讽的笑话。
她忽然,也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
是啊。
他想看。
他想看她挣扎。
他想看她在这座金丝牢笼里,上演一出怎样的,取悦他的戏码。
那就演给他看。
缝衣服,是吗?
用这世上最好的料子,缝一件最完美的衣服。
然后,等着系统那可笑的,bUG百出的奖励。
土豆也好,图纸也罢。
她就用这些东西,在这座固若金汤的阎王殿里,一点一点地,为自己建起一座新的,看不见的堡垒。
叶孤城。
你等着。
你想看戏,我便演给你看。
只是,这场戏的结局,由谁来写。
还说不定呢。
她的眼神,在泪光和月光的交织中,渐渐变得冰冷,又锋利。
像一把藏在鞘里的,淬了毒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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