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内的死寂，持续了足足一分钟。
直到林陌重新坐回角落，闭上眼睛，仿佛化身为一尊冰冷的雕塑，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如同水银泻地，无声地渗透到每个角落。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响起，又迅速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人们看向那个角落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他救了大家，毋庸置疑。但他救人的方式，以及事后那近乎漠然的态度，都让人无法将他视为普通的“强者”或“英雄”。
孙铭默默地走过去，捡回了自己那根深深嵌入墙壁的金属棍，手臂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渗出血迹，但他似乎毫无所觉。他看着林陌的方向，眉头紧锁，眼神深处除了震撼，更多了一丝凝重。林陌的力量增长太快，太诡异，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这不再是“能力特殊”可以解释的了。
王老师指挥着几个胆大的学生，小心翼翼地将刀臂螳螂的尸体拖到角落，用帆布盖上，但那浓郁不散的腥臭和死亡气息，依旧提醒着众人刚才发生的惊魂一幕。通风窗的破洞被用更多桌椅和杂物临时堵死，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心理安慰。
体育馆，不再是无懈可击的堡垒。
恐慌如同暗夜里的苔藓，在每个人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就在这片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几分不确定，在林陌所在的角落边缘响起。
“陌……陌哥？是……是你吗？”
声音有些发颤，但语调里那种熟悉的、带着点怂又强行壮胆的味道，让林陌闭合的眼睫微微动了一下。
他睁开眼，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胖子，正扒拉着墙角，探出半个脑袋，圆乎乎的脸上沾着些灰尘和干涸的血迹，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混杂着看到熟人的惊喜、劫后余生的后怕，以及……对林陌此刻状态的明显畏惧。
是张浩。林陌的同班同学，也是他高中三年里，唯一能算得上“熟络”的人。不是那种推心置腹的兄弟，而是那种平时会互相抄抄作业、下课一起吐槽老师、偶尔凑钱买点零食分享的普通朋友。性格有点怂，有点懒，还有点二了吧唧的乐观（或者说迟钝）。
在末日降临，教室突变的那一刻，张浩正趴在桌子上流着口水做梦。混乱中，林陌自顾不暇，只记得这胖子好像跟着人群一起尖叫着跑出了教室，没想到他也活了下来，并且来到了体育馆。
看着张浩那副想靠近又不敢，脸上表情精彩纷呈的样子，林陌眼中那冰封的淡漠，似乎融化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缝。在这个充满死亡、背叛和猜忌的末日环境里，突然看到一张熟悉且……“正常”的蠢脸，竟让他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奇异感觉。
“嗯。” 林陌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平淡，但少了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得到回应，张浩胆子似乎大了一点，他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挨着墙边坐下，距离林陌还有一米多远，确保在一个“安全距离”内。
“我靠……陌哥，真是你啊！” 张浩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心有余悸，“刚才……刚才你可太牛逼了！那大螳螂，孙铭他们都搞不定，你一下就……就把它给戳死了！” 他模仿着林陌刚才出手的动作，胖乎乎的手指往前一捅，显得有点滑稽。
林陌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张浩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缩了缩脖子，讪讪地放下手，但嘴里还是停不住：“陌哥，你……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咱俩同桌三年，我咋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手？你是不是偷偷报了啥武术班？还是吃了啥特效药？”
他絮絮叨叨着，话语里充满了不符合当下环境的、近乎“二逼”的好奇心，仿佛刚才的生死危机和眼前林陌的诡异强大，都无法彻底压制他骨子里的那点八卦和脱线。
林陌沉默了一下，看着张浩那双虽然畏惧，但底色依旧清澈（或者说蠢笨）的眼睛，忽然问道：“你觉醒能力了？”
“啊？我？” 张浩愣了一下，随即苦着脸，摊了摊手，“别提了！屁都没有！当时教室里乱成一锅粥，好多人都冒火冒电的，我就感觉肚子特别饿，然后……然后就更饿了。” 他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脸郁闷，“可能我觉醒的就是‘特别容易饿’吧？这特么算什么狗屁能力！”
他的吐槽带着一种天然的喜剧效果，冲淡了周围凝重的气氛。连附近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学生，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
林陌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直。
没有觉醒？或许吧。也可能是觉醒的能力过于微弱或者奇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寂灭魔典》的感知中，张浩身上的生机波动确实很普通，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弱一些，带着点虚浮。但他体内，似乎又隐藏着一点极其隐晦的、难以捉摸的奇异波动，不像是常见的元素或强化类异能。
“能活下来就好。” 林陌难得地说了一句算是安慰的话。
张浩闻言，顿时像是找到了组织，用力点头：“对对对！活着就好！陌哥，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抓狗，我绝不撵鸡！” 他拍着胸脯保证，虽然那保证在林陌绝对的实力面前显得毫无分量，甚至有点可笑，但那份毫不掩饰的依赖和信任，在这种环境下，却显得格外……珍贵。
林陌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运转功法。张浩见状，也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只是紧紧挨着墙坐着，胖胖的身体似乎因为找到了“靠山”而放松了不少，没过一会儿，竟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心大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一种天赋了。
林陌分出一丝心神留意着周围，大部分意识依旧沉浸在修炼中。寂灭种子稳定搏动，精纯的寂灭能量流转全身，不断强化着他的体魄。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还在稳步提升，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越发清晰。
他甚至能隐约“听”到，在体育馆外围的黑暗中，那些徘徊的、低沉的嘶吼和摩擦声。怪物并未远离，它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体育馆内部……
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
他“听”到了孙铭和王老师等组织者在紧急商议，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焦虑。
“食物和水撑不了几天……”
“伤员太多，药品奇缺……”
“通讯完全中断，外面情况不明……”
“必须尽快决定下一步行动……”
他“听”到了李锐等觉醒者在私下抱怨，对现状的不满，对未来的迷茫，以及……对林陌那诡异力量的忌惮和隐隐的排斥。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太邪门了！”
“孙哥都受伤了，他却一点事没有……”
“跟他待在一起，我总觉得后背发凉……”
他更“听”到了，在人群的阴影里，一些更加阴暗的窃窃私语。那是几个平时在学校里就游手好闲、品行不端的学生，此刻他们聚集在一起，眼神闪烁，打量着那些拥有物资或者弱小落单的人。
“……妈的，饿死了，那老家伙包里肯定有吃的……”
“那个小妞长得不错，吓坏了吧？嘿嘿……”
“怕什么？现在谁还管得了谁？有本事才是大爷……”
人心的鬼蜮，在死亡和绝望的压迫下，开始显露出狰狞的獠牙。
林陌心中冷笑。
团结？秩序？
在绝对的力量和生存欲望面前，这些虚伪的表象不堪一击。
他需要力量，更需要……情报。
心念一动，他悄然引导一丝极其微弱的寂灭之气，如同无形的触须，朝着那几个窃窃私语的不良学生探去。这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寂灭魔典》中记载的粗浅运用——以寂灭之气放大和捕捉生灵的负面情绪与思维波动。
顿时，那些充满贪婪、恶意和猥琐的念头，如同被放大了一般，更加清晰地传入他的感知。
“……晚上动手……先把吃的搞到手……”
“……体育馆后面有个堆放杂物的小仓库，把人拖那里去……”
“……孙铭那伙人盯得紧，得找机会……要是那个叫林陌的怪物不管闲事就好了……”
林陌缓缓睁开眼，眸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他不在乎这些蝼蚁般的龌龊心思，但他们计划中的“小仓库”，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里，似乎更隐蔽，更安静，或许……是个不错的“猎场”？
他看了一眼身边睡得直流口水的张浩，又看了看窗外愈发深沉的夜色。
混乱，是阶梯。
而狩猎，即将开始。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猎豹，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体育馆内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而黑暗之中，不仅有怪物，还有比怪物更危险的……人心。
以及，一个即将开始独自狩猎的……寂灭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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