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的提议,如同在平静的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在幸存者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放弃相对明确的官方避难所,转而去一个未知的、需要自己打拼的据点?这其中的风险,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活动中心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窗外隐约的风声。每个人都在权衡,在恐惧与希望、依赖与自主之间挣扎。
孙铭靠坐在墙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因为林陌清创和张浩的持续努力而恢复了些许神采。他看了看身边仅剩的几名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队员,又看了看那些面带惶恐、将最后希望寄托于强者身上的普通学生,最后,目光落在了神色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志的林陌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牵动了左臂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但这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我同意林陌的看法。” 孙铭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清晰,打破了沉默,“前往避难所的路太远,变数太多。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很可能走不到那里。建立一个临时据点,先站稳脚跟,确实是更务实的选择。”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语气沉重:“而且,我们必须认清现实。末日之下,没有绝对的安全。与其将命运交给未知,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这条路更艰难。”
孙铭的表态,起到了关键作用。作为原本的领导者之一,他的经验和判断在队伍中仍有相当分量。再加上林陌展现出的、近乎非人的实力和那匪夷所思的“清创”手段,让许多人潜意识里觉得,跟随他,或许真的能杀出一条生路。
最终,经过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除了两个伤势较重、精神状态几乎崩溃的学生选择留下(林陌并未阻拦,只是给了他们少量食物和水),其余包括孙铭及其队员在内的十五人,决定跟随林陌,前往城西的废弃物流中转站。
目标明确后,队伍的气氛反而凝练了一些。绝望依旧存在,但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再次上路,林陌依旧走在最前。他体内的寂灭种子在缓慢炼化着能量,那丝恶念带来的烦躁感被暂时压制,但并未消失,如同隐藏在冰层下的暗流。他对力量的掌控似乎因之前精微的操作而有所提升,感知范围更广,对危险的预判也更加敏锐。
他刻意避开了之前遭遇精神变异体的区域,选择了一条更为迂回、但也相对“干净”的路线。沿途依旧遭遇了几波零星的怪物,但在林陌高效的杀戮和孙铭等人有组织的配合下,都有惊无险地度过。张浩则始终紧跟在林陌身后,他那点微弱的治愈之光,在战后缓解同伴疲劳和轻伤方面,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让他渐渐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穿行在废墟之中,林陌的目光不时掠过那些残破的居民楼和商店。一些熟悉的街景,勾起了他深藏的回忆。那家他和妹妹常去的文具店,如今橱窗破碎,里面一片狼藉;那个父亲下班后偶尔会带他去吃一碗牛肉面的小馆子,只剩下烧焦的招牌斜挂着。
每一次目光的停留,都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着他冰冷的心房。家的方向,在城市的另一端,沉默地呼唤着他。他握紧拳头,将这份思念与焦躁,再次转化为对力量更深的渴望。
必须尽快在中转站站稳脚跟,然后……猎杀,变强!
经过近一天的艰难跋涉,期间又付出了两人受伤(非致命)的代价,在夕阳将天空染成更加诡异的紫红色时,队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城西废弃物流中转站。
远远望去,中转站如同一个巨大的灰色堡垒。高达四米多的水泥围墙斑驳陆离,上面布满了苔藓和某些不知名藤蔓的痕迹,顶部甚至还缠绕着锈迹斑斑的、带有倒刺的铁丝网,虽然部分已经断裂,但依旧给人一种森严的感觉。巨大的铁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早已锈死的大锁。
围墙之内,可以看到几排高大宽敞的库房屋顶,以及一个空旷的、用于车辆调度的广场。
“就是这里了。” 陈涛指着中转站,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我以前跟家里人来过,里面库房很多,结构坚固,后面好像还有个自备的小型发电机房!”
希望,再次在幸存者们眼中点燃。高大的围墙,坚固的库房,这看起来确实是个理想的据点。
然而,林陌的眉头却微微皱起。他的感知延伸过去,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
围墙周围,怪物的尸体很少,这与一路行来所见截然不同。太“干净”了。而且,空气中弥漫的气息,除了固有的腐败和尘埃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烟火气?以及一种淡淡的、类似于……野兽标记领地般的腥臊味?
“有点不对劲。” 林陌低声说道,示意队伍停下,隐蔽在一堆废弃的集装箱后面。
“怎么了?” 孙铭强撑着身体,警惕地望向前方。
“里面可能有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林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围墙和大门。他发现,那扇看似锈死的大门,门轴处的锈迹似乎有被近期活动摩擦过的痕迹。
有人捷足先登了?
这个消息让众人刚升起的希望蒙上了一层阴影。如果是其他幸存者,是敌是友?如果是怪物,那又是什么样的存在,能让围墙周围如此“干净”?
“怎么办?要进去吗?” 张浩紧张地问道。
林陌沉默着,感知全力集中,试图穿透那厚重的围墙,探查内部的情况。但围墙似乎对感知有一定的阻隔作用,他只能模糊地感应到里面有几个零散的生命光点,能量波动不强,似乎不像是强大的觉醒者或变异体。
“我先去看看。” 林陌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带着整个队伍贸然闯入未知的环境。
他示意其他人原地隐蔽等待,自己则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向着围墙潜去。他没有选择从大门进入,而是绕到侧面一处围墙相对低矮、且藤蔓茂密的地方。
体内寂灭之力微微运转,他足尖在墙面上轻轻一点,身体便如同没有重量般腾空而起,单手在墙头一搭,整个人便悄无声息地翻了过去,落入中转站内部的阴影之中。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落地后,林陌立刻将身体紧贴在一排货箱后面,感知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四周蔓延。
首先映入感知的,是空旷广场上几具已经高度腐烂的怪物尸体,看痕迹是被某种钝器击杀。紧接着,他“听”到了从最大那间库房方向传来的、极其细微的说话声和……孩童压抑的哭泣声?
人类!而且似乎有老弱妇孺?
林陌心中一凛,更加小心地靠了过去。
库房的大门虚掩着,透过缝隙,他看到里面点燃着几堆小小的篝火,大约有二三十人蜷缩在火堆旁。这些人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麻木,其中确实有几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围着的火堆上,架着一口破锅,里面煮着些看不清内容的、稀薄的食物。
而在库房门口附近,则站着三个手持简陋武器——钢筋、消防斧——的男人。他们看起来比里面的妇孺要强壮一些,但同样面带菜色,眼神警惕中带着疲惫,不断扫视着库房外的空地。
是一群占据了这里的幸存者!而且看起来,状态比林陌他们还要糟糕。
林陌仔细观察着,心中迅速盘算。这些人的威胁性不大,但从他们能清理掉中转站周围的怪物并守住这里来看,应该有一定的组织性和战斗力(或许之前有更多战斗人员,但现在只剩这些?)。那个淡淡的腥臊味……来源似乎不是这些人。
是合作?还是……驱逐?
就在林陌权衡之际,他身后不远处的围墙外,突然传来了张浩一声压抑的、带着惊慌的低呼,以及一阵杂物被碰倒的声响!
“外面有人!” 库房门口,那三个负责警戒的男人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紧张地望向大门方向!
被发现了!
林陌眼神一冷,知道不能再隐藏。他深吸一口气,从藏身的货箱后缓缓走了出来,直接暴露在库房那三个男人的视线中。
突然出现的林陌,让那三个男人吓了一跳,手中的武器齐齐指向他,脸上充满了惊疑和敌意。
“你是什么人?!” 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厉声喝道,声音沙哑。
库房内的其他幸存者也都被惊动,恐惧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将孩子紧紧护在身后。
林陌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三个如临大敌的男人,又看了看库房内那些惊恐麻木的面孔,最后,落回刀疤脸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冰冷的压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过路者,找个地方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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