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碎裂的骨骼在愈合与崩裂的边缘发出无声的呻吟。林陌扶着冰冷粗糙的塔壁，沿着来时的检修通道向下挪动。身后，塔顶那片被“归墟”洗礼过的死寂空间，仿佛一个巨大的墓碑，埋葬了圣殿的野心与S-07最后的痕迹。
“观察者”在他转身离去时便已悄无声息地消失，如同从未出现，只留下那句关于“终末回响”的警告和“价值”的评判，在林陌沉重的心头蒙上一层更深的迷雾。
价值？在“观察者”眼中，他只是一个有“价值”的棋子吗？那“终末回响”又是什么？是比“饥饿”更加可怕的东西，还是……别的什么？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内脏碎片的灰色血液从嘴角溢出。强行施展那超越极限的“归墟一击”，后果比想象的更严重。寂灭核心如同风中残烛，光芒黯淡到了极致，仅仅维持着最基本的运转，修复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灵魂层面的创伤更是难以愈合，仿佛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留下永恒的空洞与疲乏。
但他不能停下。
下方的战斗声、爆炸声隐约传来，夹杂着孙铭熟悉的怒吼和张浩的箭啸。他的队友们还在苦战。
通道内的自动防御构装体似乎因为塔顶装置的毁灭而陷入了某种混乱，有些停滞不动，有些则在无意识地攻击着墙壁。林陌凭借残存的感知和“观察者”地图的指引，艰难地规避着，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到了那个位于塔身三分之一的备用入口。推开舱门，外界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
千塔之城正在“死亡”。
那种死亡并非物理上的崩塌，而是一种“活性”的流失。塔楼表面那些被S-07最后净化光晕扫过的幽绿符文彻底黯淡，如同熄灭的炭火，只留下焦黑的痕迹。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圣骸污染气息淡去了大半，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万物凋零后的死寂。原本流淌在街道和建筑间的淡蓝色灵能光晕，此刻也变得断断续续，如同垂死者的脉搏。
整座城市，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只有主塔下方广场上的战斗，还在诉说着最后的疯狂。
孙铭、张浩、李璐、王虎，以及被他们护在中间的赵启，正背靠着一座半塌的雕塑，进行着最后的抵抗。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孙铭的战斧崩开了数个缺口，张浩的箭囊几乎见底，李璐的狙击枪管隐隐发红，王虎更是浑身浴血，如同一尊破损的战神。赵启则半跪在地，双手按在一个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便携式能量护盾发生器上，脸色惨白，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他们的对手，是数量依旧庞大的圣殿残余部队，以及……三头明显是刚刚完成最终异变的、形态更加恐怖的圣骸造物！那三头造物如同放大了数倍的扭曲蜘蛛，节肢如同锋利的镰刀，腹部不断鼓胀，喷吐出腐蚀性的幽绿粘液和蕴含着精神冲击的尖啸！
圣殿虽然失去了指挥核心和最终武器，但这些陷入疯狂的残余力量，依旧足以将孙铭小队彻底淹没。
“队长……看来我们是等不到你回来了……” 孙铭一斧劈开一头扑上来的变异体，喘着粗气，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敌人，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妈的，跟这群杂碎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张浩怒吼着，射出了箭囊中最后几支爆裂箭，将一头圣骸蜘蛛的节肢炸断，但更多的敌人立刻补上了空缺。
李璐沉默地扣动着扳机，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地命中敌人的要害，但她的手臂已经在微微颤抖。王虎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双拳挥舞，将靠近的敌人砸飞，但他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增多。
就在防线即将被彻底冲垮的瞬间——
一道灰色的、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或者说，令敌人心悸）的冰冷气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战场边缘。
是林陌！
他站在那里，身形有些佝偻，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但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含着无尽虚无的眸子淡淡地扫过战场。
一瞬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流席卷了整个广场！
那些疯狂冲锋的圣殿残余和圣骸造物，动作齐齐一滞！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更高层次“终结”的恐惧，让它们发出了不安的嘶鸣，攻势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
就连那三头最强大的圣骸蜘蛛，那无数复眼中闪烁的疯狂光芒，也出现了一丝惊疑不定的闪烁！它们从那个看似虚弱的人类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归宿”感！
“队……队长？！” 孙铭等人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陌没有回应队友的呼喊。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伸出，指向那三头圣骸蜘蛛中，气息最狂暴的一头。
他没有调动任何明显的能量，也没有施展任何华丽的招式。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然而，在他抬手指向的瞬间，那头被锁定的圣骸蜘蛛，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它那狰狞的口器中发出的尖啸戛然而止，复眼中的幽绿光芒如同被吹灭的蜡烛般迅速黯淡、熄灭！紧接着，它那由扭曲血肉和金属构成的躯体，从内部开始，无声无息地瓦解、崩塌，最终化为一滩没有任何能量反应的灰烬，簌簌落下！
没有攻击，没有接触，甚至没有能量的波动。
仅仅是……被“指定”了终结。
就如同橡皮擦抹去了纸上的一个污点。
另外两头圣骸蜘蛛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嘶嚎，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林陌的目光，已经淡淡地扫向了它们。
同样的命运，再次降临。
无声无息间，另外两头圣骸蜘蛛也步了后尘，化为尘埃。
剩下的圣殿残余部队，彻底失去了战斗的勇气，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如同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溃逃，转眼间就消失在了破败的街道和建筑阴影之中。
广场上，瞬间恢复了死寂。
只有孙铭等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他们脸上那混合着劫后余生、震撼以及一丝茫然的复杂表情。
林陌放下手指，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王虎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队长！你……” 孙铭看着林陌那惨烈的状态，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林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看向队友们，目光扫过他们身上的伤痕，最后落在赵启身上：“还能动吗？”
赵启挣扎着站起来，点了点头，虽然虚弱，但眼神坚定：“没问题，队长。”
“清理战场，搜集有用情报和物资，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林陌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圣殿的主力可能还在附近，这座城市……也不安全了。”
他没有提及塔顶的细节，也没有说起S-07的结局。有些沉重，暂时只能由他自己背负。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强忍着伤痛，开始迅速搜集散落的圣殿武器、数据存储设备，以及那些圣骸造物残留的、可能具有研究价值的核心碎片。
林陌则靠在那座半塌的雕塑旁，闭上双眼，全力引导着体内那微弱的力量进行修复。寂灭核心如同干涸河床深处的泉眼，艰难地渗出丝丝缕缕的力量，滋润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灵魂。那“归墟之印”在施展了终极一击后，似乎也消耗过大，重新变得模糊不清，沉寂了下去。
这一次，他伤得太重了。没有长时间的静养和大量资源的补充，恐怕很难恢复到之前的巅峰状态。
就在这时，他随身携带的、那个属于“烛龙”的、之前一直处于失灵状态的紧急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滴滴声。
有信号了？！
林陌猛地睁开眼，取出通讯器。屏幕闪烁了几下，显示出一条来自陈肃的、被严重干扰的加密信息：
“……林陌……如能收到……速回……”
“……‘方舟’遭遇不明势力袭击……损失惨重……”
“……苏婉状态急剧恶化……封印不稳……”
“……重复……速回……”
信息到此中断，通讯器再次陷入沉寂。
林陌握着通讯器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方舟”遇袭？苏婉情况恶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灼，看向已经完成初步搜集、正等待他命令的队友们。
“情况有变。” 他沉声道，将通讯器的内容简要告知，“我们必须以最快速度，返回‘方舟’。”
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方舟”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基地和后盾，如果那里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多余的废话，小队迅速整备，沿着来时的路，向着千塔之城外围撤离。
林陌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座高耸的、此刻却死寂沉沉的主塔，以及城市中心那曾经是灵泉核心的方向。
这里埋葬了圣殿的阴谋，也埋葬了一个身份成谜的少女。
但战斗，还远未结束。
“观察者”、“终末回响”、“方舟”危机、苏婉的伤势、妹妹的下落……还有那隐藏在末世背后的、更加深邃的黑暗。
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难。
他转过身，跟随着队友的脚步，身影消失在千塔之城废墟的阴影之中。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座主塔的顶端，空间微微扭曲，“观察者”的身影再次浮现。他（它）望着林陌等人离去的方向，电子眼中数据流飞速闪烁。
“目标‘行者’林陌，生存确认。”
“‘归墟’适应性评级提升至‘危险级’。”
“‘窃火者’（圣殿）千塔之城节点已清除。”
“新威胁：‘终末回响’信号源解析中……”
“建议：提高对‘行者’监控等级，其存在……可能成为‘变量’。”
冰冷的低语，消散在废墟的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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