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铁盒还夹在左臂下。楼道灯没亮,他也没去按开关,手指顺着门框边缘往上推,摸到电灯拉绳才轻轻一拽。灯闪了两下才稳住,昏黄的光落在餐桌上,那张名单复印件还在原处,被夜风掀起一角,郑世坤的名字朝上。
他放下铁盒,顺手把手机塞进充电座。录音笔接口连上,指示灯亮起。这是他从听证会出来后一直保持的习惯——不管有没有执业资格,证据得留着。
厨房水龙头有些松动,拧到一半才会出水。他接了半杯,喝了一口,凉的。转身时脚步顿住,玄关镜子里映出门缝底下一道干结的暗红色,像被踩过的漆皮。
他走过去拉开门。
整扇木门被泼满了油漆,颜色发暗,边缘已经干裂,中央用宽刷子潦草地写着四个字:“多管闲事”。字迹歪斜,但笔力很重,最后一划拖出半尺长的尾痕,像是写完还狠狠压了一下。
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
他退回来,从厨房拿了块抹布,蹲在门口,用手电照着门框底部。油漆顺着木纹往下淌,有些渗进了锁舌缝隙。他没碰字,只用指尖蹭了下边缘,指甲缝里沾了点红,擦不掉。
隔壁传来小孩背诗的声音,断断续续:“……门泊东吴万里船。”
门开了条缝,女人探出半张脸,看见是他,才完全拉开。小孩躲在她身后,手里还攥着语文书。
“你看到了?”林远问。
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昨晚十一点多,楼下停了辆黑车,没挂牌,一直没熄火。天快亮才走。”
“司机呢?”
“戴着帽子,脸看不清。下车时扶了下腰,动作……像是别着东西。”
林远看了眼她手腕上勒出的旧疤痕,没再问。他知道她不会再说了。
“谢谢。”
他回屋,从工具箱里翻出螺丝刀和小手电,又带上手套。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对准大门拍了一圈,连同地面残留的滴痕都录进去。拍完,他把视频传到邮箱,收件人是自己,抄送地址输入了一串字符——那是陈默留下的加密通道,他没用过几次。
物业值班室在小区后门,老式对讲机响了三声才有人接。
“我是四号楼302,林建国的儿子。”他说,“门被人泼了油漆,想调下昨晚的监控。”
对方沉默了几秒,“硬盘坏了,最近都没录。”
“四号楼的摄像头接的是独立存储。”林远说,“老张退休前跟我说过,你们换人了,但线路没动。”
又是一阵停顿。
“你等等。”
二十分钟后,他拿着U盘回到屋里。电脑打开,视频文件加载出来。画面是黑白的,时间戳显示凌晨1:17,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入小区,车牌被泥浆糊住,车尾右尾灯有明显裂痕。车子停稳后,副驾下来一个人,穿着深色夹克,帽檐压得很低。那人从后备箱拿出一个桶,走向302门口。
林远暂停画面,放大车门反光部分。车身上有浅色标识,两个字:“恒正”。
他把视频拖到末尾。那人离开时没回头,车开走前,后视镜扫过摄像头,一瞬间映出驾驶座侧窗上的公司贴纸——银边方框,写着“恒正律师事务所”。
他关掉电脑,坐在餐桌前,盯着铁盒发愣。名单摊开着,郑世坤的名字旁边,他已经用笔划了一道,现在又加了一道,墨迹深得几乎划破纸。
他起身,打来一桶水,把抹布浸湿,开始擦门。
油漆干透了,黏在木头上,得用力刮。他换了三次水,手指关节发酸。擦到第三遍时,字迹淡了,但痕迹还在,像旧伤疤。
他停下,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支白粉笔。
在原来的位置,他写下一行字:“法,不会怕油漆。”
写完,后退一步看了看,拿出手机拍照。照片连同U盘里的视频一起加密,上传至私人邮箱,另一份发往陈默的通道。发送成功后,他把U盘插进电脑,格式化了一遍。
天快黑了。
他关灯出门,回头看了眼那行粉笔字。夜风吹着楼道口的破纱门,发出吱呀声。远处有警笛响,但不是朝这边来的。
钥匙放进口袋时,他摸到一张纸条。是白天律所行政发的通知,写着明天上午九点的案情讨论会。他没删。
下楼时脚步比上来时稳。
走到小区门口,他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四号楼。三楼那户人家亮着灯,女人正在晾衣服,小孩趴在窗边写作业。风吹起晾衣绳上的衬衫,袖子空荡荡地摆动。
他转身走向停车处。
车窗上贴了张罚单,他撕下来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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