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的沉睡,并非完全的无意识。
他的意识仿佛漂浮在一片虚无之海,四周是绝对的黑暗与寂静。系统强制休眠,切断了大部分主动能力与能量供给,但也像剥去了繁复的外壳,让他得以更“直接”地感知到某些更深层的东西。
在这片意识的绝对静谧中,他“听”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一种,来自格陵兰。
那不再是狂暴的、充满攻击性的排斥脉冲,而是一种低沉、恒定、仿佛贯穿了整个地球历史的规则背景音。它冰冷、绝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像是一道横亘在现实与虚无之间的终极壁垒。在这道壁垒深处,李默隐约感知到一丝微弱的、与“守护者协议”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疲惫的共鸣。仿佛一个耗尽了一切、最终选择以绝对“静谧”来守护某个秘密的古老卫士。
【检测到同频规则共鸣……微弱……分析……与‘守护者日志’碎片中提及的‘寂静纪元守卫者’特征匹配度32%……信息不足……】
系统虽然沉寂,但最本能的识别功能仍在断续工作。
“寂静纪元守卫者”?李默记下了这个陌生的名词。
而另一种“声音”,则来自地球本身,来自无数的人类。
并非具体的话语,而是无数情感、思绪、意志汇聚成的庞杂“信息场”。在贝法资本崩塌、“火种”计划启动带来的短暂混乱与希望交织中,在“织网”默默运转、无数人为了渺茫生机而付出的努力中,在普通人对即将到来的巨变毫无所知却依旧顽强生活的日常中……他感受到了一种混乱却磅礴的生命力。这种力量,与格陵兰的绝对秩序、与星空的冰冷法则、与“启迪者”的精密催化都截然不同,它粗糙,充满矛盾,却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韧性。
这种“生命力”的共鸣,似乎正一丝丝地渗透进他意识深处那点微弱的金色火星之中,如同为即将熄灭的余烬提供了最细微却不可或缺的氧气。
七十四天。
西郊园区医疗中心,深度生理监控仪显示李默的身体指标依旧虚弱,但脑波活动却从深眠的平缓波形,开始出现细微的、规律的峰值波动。
七十三天。
苏晚主导的“火种”开源平台顶住了最初的压力,开始步入正轨。一些中小型科技公司和独立实验室,在验证了其技术框架的安全性和前瞻性后,开始踊跃加入,并贡献出自己的改进和补充模块。一种由下而上、基于共享与协作的、与“启迪者”的定向催化截然不同的技术发展模式,开始悄然萌芽。尽管它还很弱小,远水难救近火,但它代表着一种可能性。
将军坐镇指挥中心,推进着对“收割时刻表”和“清单”的深度解析,同时加大了对格陵兰异常的监视与研究力度。他们发现,那“排斥力场”的扩张并非无限,其范围似乎与地球本身的某种地质或能量脉络相关联,并且在某些特定时刻,力场的强度会出现极其短暂的、周期性的波动。
七十二天。
李默意识深处的那点金色火星,猛地明亮了一瞬!
并非系统能量恢复的提示,而是一种源自他自身意志与那股庞杂“生命力”共鸣产生的、内在的闪光!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触碰到了【规则解析】能力的某种本质——它不仅仅是对外部规则的解读,更是对自身存在规则的确认与强化!系统提供的是工具和视角,但驱动的力量,源于自身!
那黯淡的金色飞鸟图腾,依旧沉寂。但李默感觉到,某种不一样的东西,正在他意识的土壤中破土而出。那不是系统赋予的权限,而是属于他李默自身的、作为“锚点”与无数生命共鸣后产生的……本真力量的雏形。
他尝试着,不再依赖系统的能量供给,仅凭这丝微弱的内在感知与共鸣,去“触摸”周围的世界。
他“看”到了医疗舱外,守卫战士那坚定而略带担忧的心跳;他“听”到了指挥中心里,研究人员敲击键盘时专注的思维涟漪;他甚至模糊地感知到了遥远的默资本总部,苏晚在会议室里,面对联盟成员质疑时,那沉稳外表下汹涌的决意与疲惫。
这种感知极其微弱,范围有限,且消耗的是他自身的精神力,但却无比真实和直接。
【……意识活性显着提升……检测到锚点自主规则感知萌芽……与文明意志场产生初步共鸣……】
【系统能量被动汲取效率提升……0.01%……】
断断续续的、微弱的系统提示,证实了他的感觉。
他找到了一条路。一条即使系统能量枯竭,他依旧能保持感知、甚至可能缓慢恢复系统的路——与文明同行,以众生心念为薪柴。
七十一天。
李默的眼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医疗舱纯白的天花板,以及旁边监控仪器上趋于平稳的数值。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存在,大脑深处传来隐隐的刺痛,那是精神力过度消耗的后遗症。
但他眼神清明,深处有一点微光,不再依赖于外来的金色,而是源自他自身意志的、内敛而坚韧的星火。
一直守候在旁的医护人员和“织网”成员立刻围了上来。
“我睡了多久?”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三天。感觉怎么样?”负责的医生快速检查着设备数据。
“还好。”李默撑着手臂,试图坐起来,虽然动作缓慢,却异常稳定,“外面情况如何?”
很快,将军和苏晚的通讯接了进来。简短汇报了过去三天“火种”计划的进展、对“收割”模型的深入研究,以及格陵兰异常的最新观测数据。
“贝法资本的残余势力基本肃清,但其核心层有几个关键人物……在金融崩溃前就失踪了,包括其cEo。”将军补充道,语气凝重,“我们怀疑他们可能提前得到了警告,或者……有别的逃生渠道。”
李默点了点头,并不意外。贝法资本能与“启迪者”有所牵连,其核心层必然有几分保命的本事。这只是小小的隐患,暂时无暇顾及。
“格陵兰的力场波动周期,计算出来了吗?”他更关心这个。
“初步模型显示,大约每 23.7小时 会出现一次持续 4.3秒 的强度衰减窗口,衰减幅度约 5%。”技术人员汇报。
23.7小时……接近一个地球日。4.3秒……极其短暂。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李默心中升起。或许,可以在下一个衰减窗口,尝试做点什么?不是强攻,而是……送进去一点“东西”?比如,一个不含任何攻击性、只携带友好识别信号(比如,一丝“守护者”或那“寂静守卫者”的共鸣特征)的微型探测器?
这很冒险,但值得一试。他对格陵兰冰下的秘密,对那可能的“寂静纪元守卫者”,有着强烈的好奇与期待。
他看向屏幕上的将军和苏晚,沉声道:
“我醒了。能量尚未恢复,但意识无碍。”
“接下来,我们的目标有三个:第一,继续推动‘火种’,这是我们的根基。第二,全力研究格陵兰,寻找与那‘寂静守卫者’沟通的可能。第三……”
他顿了顿,眼中那内敛的星火微微闪烁。
“我需要亲自去一个地方,在系统能量完全恢复之前。”
“去哪里?”苏晚问道。
“一个能让我这簇‘火星’,烧得更旺的地方。”李默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壁垒,望向了那片孕育了无数生命、也承载了无数悲欢的广阔土地,“去人最多,心念最杂,生命最蓬勃,也最……真实的地方。”
他需要更多的共鸣,更深的体悟,来滋养那初生的、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文明的存续,不能只依靠一个“锚点”和一个系统。他需要将自己,更深地嵌入这片文明的血肉之中。
时间,还剩下 七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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