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的喧嚣终散于宫墙之外，夜色如墨，将紫禁城的万千殿宇吞噬，只余檐角宫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林惊澜并未即刻出宫，一名身着赭色宦官服、面容沉静的内侍早已候在通往内廷的甬道旁，低眉顺目地传达了一道口谕——太后娘娘于慈宁宫相候。
慈宁宫内，不似麟德殿的金碧辉煌，更显庄重古朴。檀香袅袅，驱散了夜宴带来的些许酒气与浮躁。当朝太后，亦是承平帝生母，身着常服，坐于暖榻之上，鬓角已染霜华，眉宇间却仍留存着昔年统摄六宫的威仪与洞察世事的清明。
“臣，林惊澜，参见太后娘娘。”林惊澜躬身行礼，姿态恭谨。这位太后，在他崛起之初便释放过善意，更是压制陈贵妃、影响皇帝决策的重要力量。
“惊澜来了，不必多礼，坐。”太后声音温和，指了指榻前的绣墩，“江南辛苦，哀家都听说了。你做得很好，雷霆手段，荡涤污浊，方能还天下一个清明。”
“太后娘娘谬赞，臣愧不敢当。为国除奸，分所应当。”林惊澜依言坐下，目光平静。
太后细细打量着他，见他眉宇间虽有风尘之色，却无半分骄矜之气，眼神清澈而坚定，心中暗暗点头。“今日殿上，周永年之辈，不过是些受人指使的棋子，你不必放在心上。陛下……自有他的考量。”她话语微顿，意有所指。
林惊澜微微一笑：“臣明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只知竭诚报国，不问其他。”
“好一个‘竭诚报国，不问其他’。”太后颔首，眼中掠过一丝赞赏，随即又染上些许忧色，“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北疆烽烟再起，哀家知你必会请缨。军国大事，哀家不便多言，唯望你珍重自身，莫要令关心之人挂怀。”
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许：“这后宫之中，也非太平之地。有些人，仗着些许恩宠，便忘了尊卑本分，甚至……与外朝勾连，其心叵测。”她未明言，但所指无疑是陈贵妃及其可能关联的势力。
“多谢太后娘娘提点。”林惊澜心领神会，“臣定当谨慎。”
“楚瑶那孩子，是个稳妥的。”太后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她在宫中多年，规矩礼仪、人事往来，皆熟稔于心。你有何不便之处，或可让她代为传达。”
这便是明确表示，楚瑶可作为林惊澜与太后之间，乃至在宫中行事的可靠桥梁。林惊澜再次谢过。
又闲谈片刻，多是关怀之语，林惊澜方告退而出。一名小内侍提灯引路，却不是往宫外，而是拐向了另一条较为僻静的回廊。
行至太液池畔，夜风拂过，带来湿润水汽与莲叶清香。月光如水，洒在波光粼粼的池面上，静谧幽深。
回廊尽头，一盏宫灯下，俏立着一道倩影。正是先前麟德殿中曾为皇帝斟酒的女官云舒。她已换下宴席宫装，着一身淡青色素裙，少了几分华贵，却更显身段窈窕，气质清冷。
“奴婢云舒，参见摄政王殿下。”她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行礼的姿态无可挑剔。
林惊澜驻足，目光落在她低垂的螓首上：“云舒姑娘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云舒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眉眼间带着一丝江南水乡的温婉，但那双眸子却异常明亮，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奴婢奉命，为殿下送来太后娘娘赏赐的安神香。”她双手奉上一个精巧的锦盒。
林惊澜并未立即去接，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有劳姑娘。太后娘娘厚爱，惊澜感念于心。”
云舒保持着奉上的姿势，声音依旧平稳：“殿下客气。太后娘娘还说，此香凝神静气，尤宜军中帐内使用，望殿下北疆之行，一切顺遂。”
林惊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太后此举，既是示好，亦是再度提醒他北疆之事，以及……眼前这位女官，或许并不仅仅是个传话的。
他接过锦盒，指尖与云舒的柔荑微触，感受到一丝冰凉的细腻。云舒迅速收回手，神色不变。
“听闻云舒姑娘籍贯江南？”林惊澜似随口问道。
“回殿下，奴婢确是江南人士。”云舒应答，却不透露具体籍贯。
“江南好风光，可惜近来多事。”林惊澜语气平淡，“姑娘在宫中，可还习惯？”
“宫中规矩严谨，奴婢谨守本分，不敢有违。”云舒的回答滴水不漏。
林惊澜不再多问，深深看了她一眼：“夜色已深，姑娘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奴婢告退。”云舒再次行礼，转身袅袅离去，身影很快融入廊庑深处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惊澜摩挲着手中的锦盒，目光投向太液池对岸，那里是妃嫔居住的宫苑区域，其中一座宫殿，灯火似乎格外明亮些——那是陈贵妃的寝宫所在。
“江南籍贯，太后近侍，陛下青眼……”林惊澜心中念头飞转，“云舒……你究竟是谁的人？或者，你想做谁的人？”
与此同时，陈贵妃寝宫内。
一名心腹宫女正低声禀报：“娘娘，摄政王方才去了慈宁宫，又在太液池边见了太后身边的云舒……”
陈贵妃猛地将手中的玉梳拍在妆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美艳的脸上布满寒霜：“老不死的！还有那个小贱人！都想跟本宫作对！”她胸口起伏，眼中厉色一闪，“给本宫传信出去，告诉父亲，林惊澜必须死！还有，查清楚那个云舒的底细！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凤阙深帷，暗香浮动，杀机已如蛛网般悄然蔓延。林惊澜手持锦盒，稳步向宫外走去，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这盘棋，越来越有趣了。
喜欢山河红颜赋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山河红颜赋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