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辰时。
松花江畔，一处背风的冰蚀洞穴内。慕容婉躺在铺了厚厚毛皮的简易担架上，面色赤红，呼吸急促，已然昏迷。赵老七等人围在一旁，焦急地望向洞口。
“赵头儿，将军烧得厉害，伤口也化了脓……再不用药，怕是……”一名懂些医理的士卒声音发颤。
“再等等！接应的人应该快到了！”赵老七紧握刀柄，指节发白。他们昨夜放出最后信鸽后，便在此处藏身，不敢生火，只能靠体温相互取暖。
洞外风雪呼啸。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几声短促的鹰哨——那是约定的暗号！
“是我们的人！”赵老七霍然起身，冲出洞口。
只见一队约五十人的轻骑冲破风雪而来，人人白袍白马，正是“惊澜军”接应部队。为首一名年轻将领飞身下马，正是林惊澜麾下一名姓陆的校尉。
“慕容将军何在？”陆校尉急问。
“在洞里！高烧昏迷，伤重！”赵老七引众人入洞。
随队而来的医官立刻上前检查，脸色骤变：“伤口恶寒入体，引发高热，且失血过多，需立刻清创用药，静养保暖！”他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韩灵儿特制的金疮药与退热散。
陆校尉看了一眼昏迷的慕容婉，沉声道：“王爷有令，接应到慕容将军后，即刻护送回山海关医治。赵队正，你们辛苦了，随我们一同撤离。”
赵老七却摇头，从怀中取出那枚以厚布层层包裹的深蓝玄珠，以及一小包油布包好的火阳草：“陆校尉，请将此物速送王爷！我们……不能走。”
“为何？”
赵老七看向洞外长白山方向，眼中血丝密布：“昨夜将军昏迷前，反复叮嘱一事：她隐约听到朝鲜国师与女真将领谈话，仪式核心不在天池，也不在黑水潭，而在两者之间的‘冰火眼’——一处冰层极薄、地火外露的裂缝。那里才是‘黑水灌天眼’的真正位置！此情报，必须亲口报与王爷！将军未醒，我代她前去！”
陆校尉动容，但随即摇头：“王爷已率精锐抵近，自有探查。你们伤亡惨重，慕容将军又……”
“正因伤亡惨重，才更不能让袍泽白死！”赵老七嘶声道，将玄珠与火阳草塞入陆校尉手中，“请校尉速送宝物回关！我带两名还能动的兄弟，轻装简从，摸去‘冰火眼’确认位置！若得确切情报，以烟火为号！”
他转身，点出两名伤势较轻的士卒：“小三，石头，还能战否？”
“能！”两人挣扎站起，虽然一瘸一拐，但眼神决绝。
陆校尉沉默片刻，咬牙道：“好！我分十骑护送慕容将军与宝物回关。其余四十人，随你们同去！但切记，只侦察，不接战，确认后立刻撤回，不可恋战！”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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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山海关。
地火紫铜炉轰然开启，一股炽热药香弥漫全室。韩灵儿小心翼翼地从炉中取出三枚龙眼大小、赤红如火的丹丸，置入玉盘。丹丸表面隐有流光，触手微温。
“成了！‘九阳辟寒丹’！”韩灵儿长舒一口气，几乎虚脱。秦般若收回真气，面色也略显苍白，但眼中欣慰。
陈芷兰立刻取过一枚，仔细感应：“丹气纯阳，内含火阳草烈性，又得秦姐姐阴柔真气调和，阴阳相济，确可抵御极寒，甚至……可能短暂中和寒龙阴煞之力。”她看向柳如烟，“柳姐姐，速将此丹与炼制法门，飞鸽传与王爷！丹药本身，由玄阴教高手护送，务必在申时前送至！”
“已安排妥当。”柳如烟点头，“护送者是秦姑娘的师妹，轻功卓绝，且熟悉路径。另，王爷传来最新消息，他们已安全抵达老熊洞，未暴露。努尔哈赤大军动向已探明，其主力约两万人，正向长白山移动，预计今日午时后抵达。叶赫部布斋贝勒已按王爷指令，佯动集结，吸引部分建州兵力。”
秦般若略作调息，起身道：“柳主事，我师妹一人护送，恐有风险。我恢复些气力后，亲自去接应一段。”
陈芷兰欲言又止，终是点头：“秦姐姐务必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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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长白山老熊洞。
林惊澜收到了山海关飞鸽传来的丹方与说明，以及慕容婉小队的最新动向——赵老七携残部，正前往确认“冰火眼”位置。
“冰火眼……”林惊澜摊开地图，手指在天池与黑水潭之间细细寻找，“若真有此裂缝，必是地气交汇最剧烈处，也是仪式最佳位置。苏泰格格，你可曾听闻？”
苏泰凝视地图，忽然指向一处极隐蔽的标记：“这里！老萨满曾提过，天池东南五里，有一处‘阴阳界’，夏日出温泉，冬日结玄冰，冰层薄如纸，下有地火翻涌，人兽皆不敢近。或许就是‘冰火眼’！”
林惊澜目测距离，此处距老熊洞约十五里，距女真大营约十里，位置险要。“若真是此处，朝鲜国师选在此地，既可汲取天池寒力，又可引动黑水潭阴煞，还能借助地火阳气调和，果然狠毒。赵老七他们……”
话音未落，洞外负责了望的斥候疾奔而入：“王爷！东北方向约二十里，升起一道黄色烟柱！三短一长，是赵队正约定的信号——位置确认！”
“看到了！”林惊澜疾步出洞，果然看见远山之间，一道细小的黄烟在苍白天空中格外醒目。位置，正指向苏泰所说的“阴阳界”方向。
“好！”林惊澜眼中精光一闪，“传令：全军整备，检查器械，饱餐战饭。未时出发，向‘冰火眼’方向潜行十里，在预设的‘二号观察点’隐蔽待命。等丹药送到，便依计划行事！”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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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冰火眼”东北五里一处冰谷。
赵老七与两名士卒伏在雪窝中，用千里镜死死盯着前方谷地。那里，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一个直径约三十丈的圆形区域，地面冰层呈现诡异的半透明状，隐约可见下方暗红色的地火流淌。冰层中央，一道宽约丈许的裂缝纵贯东西，裂缝中不断蒸腾出黑色与白色交织的雾气。裂缝两侧，立着九根高大的青铜柱，柱身刻满符文，顶端各嵌着一块深蓝色的晶体碎片——正是冰魄玄珠的碎片！
青铜柱之间，以暗红色的液体画出一道道繁复纹路，构成一个庞大的九宫阵法。阵法中央，摆放着一座三足青铜巨鼎，鼎中盛满浓稠如墨的黑色液体，正是“黑水”！
数十名朝鲜僧侣环绕阵法盘坐，低声诵经。更外围，则是密密麻麻的女真精锐，不下两千人，将整个谷地围得水泄不通。高坡上，临时搭建的祭台上，坐着两人：一是身披七彩羽衣、面容枯槁的朝鲜国师；另一人，身形魁梧，披着黑熊皮大氅，目光如鹰，正是努尔哈赤本人！
“看到了……都看到了……”赵老七声音干涩，“那鼎中的黑水……那柱子上的玄珠碎片……还有努尔哈赤……他们真的在这里！”
身旁士卒低声道：“头儿，我们撤吧？信号已经发了，情报送到了。”
赵老七却盯着那九根青铜柱，尤其是其中一根顶端空缺的位置——那里，本该有一枚完整的玄珠。“你们看，那里缺了一颗……是不是我们带回去的那颗？如果我们那颗还在，这阵法是不是就不完整？是不是……就有破绽？”
两名士卒一愣。
赵老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小三，石头，你们原路撤回，去与陆校尉汇合，将这里详细布置报给王爷。我……再靠近些看看，或许能找到其他破绽。”
“头儿！太危险了！”
“执行命令！”赵老七低喝，“快走！”
两人含泪咬牙，悄然退去。赵老七则深吸一口气，如狸猫般在雪地中匍匐前进，借着嶙峋冰岩的掩护，一点点逼近那死亡阵法。
他能感觉到，越靠近，寒气越重，但寒气中又夹杂着一股燥热，冰火两重天，令人气血翻腾。怀中，韩灵儿给的烈阳散药包已开始微微发热，抵御着侵袭的阴寒。
他躲到一块巨大的冰岩后，距离阵法边缘已不足百步。甚至能看清那些僧侣脸上的狂热，听到他们艰涩的咒文吟唱。
就在这时，祭台上的朝鲜国师忽然睁眼，目光如电，扫向赵老七藏身的冰岩方向！
赵老七心头一凛，立刻屏息凝神，将全身气息压至最低。
国师凝视片刻，皱了皱眉，终究转回头去，对努尔哈赤说了句什么。努尔哈赤点头，挥手下令。一队女真兵开始驱赶数十名被绳索捆绑的俘虏走向阵法中央——那些俘虏，赫然是明军服饰！
赵老七瞳孔骤缩。那些，恐怕是之前被俘的辽东明军将士！他们要被当做祭品！
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冲出去。但理智死死压住了冲动——他现在冲出去，只是送死，于事无补。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渗出血丝，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细节：守卫分布、阵法布局、祭品位置、国师与努尔哈赤的动向……
时间，在冰与火的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
申时初，天空中的铅云开始缓慢旋转，以天池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隐有淡蓝色的电光游走。
寒龙之力，正在被逐渐唤醒。
距离子时，还有五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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