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提心吊胆和重复劳作中又过去几天。峡谷外那次莫名的“窥视”没有后续，仿佛只是风声鹤唳下的错觉，但林烨不敢大意，加固防御和设置陷阱的进度加快了许多。
内部的小社会则在粗糙的规则下勉强运转。食物和水的定量配给严格执行，虽然谁都吃不饱，但至少避免了因争夺而起的冲突。阿雅负责的内务渐渐有了些模样，蓄水池边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过滤好的清水也总是装满那几个宝贵的瓶子。小凯也努力完成着他那点微末的工作，虽然时常走神，盯着角落里那只越来越肥的辐射鼠发呆。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最大的问题，依旧是饥饿。
压缩饼干早已吃完，罐头也只剩下最后一个，被林烨锁在工具箱里当做应急储备。日常的食物来源主要靠林烨外出设置的几个简易陷阱捕获的小型变异生物，以及他偶尔能找到的一些可食用植物根茎和苔藓。收获极不稳定，时好时坏。
坏的时候，三个人分食一只瘦骨嶙峋的变异鼠，或者一小撮苦涩的苔藓，胃里依旧空空如也，饥饿感像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个人的理智和耐心。
这天傍晚，林烨的运气不错，陷阱里抓到一只还算肥硕的、类似蜥蜴的变异生物。他熟练地剥皮去内脏，在壁炉上烤得滋滋冒油，诱人的肉香（尽管带着一丝辐射生物特有的腥气）弥漫在整个小屋里。
阿雅和小凯的眼睛几乎黏在了烤肉上，不断地吞咽着口水。小凯的肚子甚至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林烨默默估算着分量，将烤好的肉分成三份。最大的一份自然是他的，他需要体力进行高强度劳动和守夜。阿雅次之，她干的活也不少。小凯的最少，但相对于他的小身板，也勉强够基础消耗。
他把肉分给两人。阿雅低声道谢，接过肉小口却快速地吃了起来。小凯看着自己手里明显小一圈的肉块，又看了看姐姐和林烨手里更大的份量，小嘴瘪了瘪，眼里闪过一丝委屈和不甘，但还是低下头，默默啃了起来。
夜里，林烨被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窣声惊醒。不是风声，也不是外面变异生物的嚎叫，而是从屋子内部传来的声音。
他瞬间清醒，呼吸放缓，手无声地摸向了枕边的长矛，眼睛在黑暗中锐利地扫视。
声音来自房间角落，那个存放着少量食物和工具的储物区。一个瘦小的黑影正蹲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什么。
是小凯。
林烨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有立刻出声，只是冷冷地看着。
只见小凯摸索着，似乎从一堆工具下面，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用破布包着的东西。他警惕地回头看了看熟睡的姐姐和似乎仍在沉睡的林烨，然后飞快地打开布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迅速塞进了嘴里，贪婪地咀嚼着。
是肉干。是前几天林烨烤制后、准备留着应急的那点肉干！他明明记得自己藏得很好！
一股怒火混合着失望猛地窜上林烨心头。偷窃！而且还是偷窃最重要的应急储备粮！这是在挑战他立下的最核心的规矩！
他猛地坐起身！
动静惊动了小凯，男孩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破布包掉在地上，剩下的几小块肉干撒落出来。他惊恐地转过头，看到林烨冰冷的目光，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哥…哥哥…”他终于挤出一点气声，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这边的动静也惊醒了阿雅。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瞬间明白了过来，脸色也变得同样苍白。
“小凯！你！”她又急又气，猛地扑过去，一把将弟弟拽到身后，自己挡在前面，对着林烨，声音发颤：“林烨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是小凯不懂事！他太饿了…求求你…别赶他走…要打要罚冲我来！”
她语无伦次，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死死护着身后瑟瑟发抖的弟弟。
林烨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那撒落的肉干前，弯腰，一块一块地捡起来。他的动作很慢，每捡起一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阿雅和小凯的心上。
屋子里只剩下柴火偶尔的噼啪声和阿雅压抑的啜泣声。
捡完所有肉干，林烨直起身，目光扫过惊恐万状的姐弟俩。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冷硬。
“规矩，立下了，就不是儿戏。”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渣一样刮过空气，“饥饿，不是偷窃的理由。今天偷肉干，明天是不是就能为了一口吃的，在守夜时放敌人进来？”
阿雅猛地摇头，泪水飞溅：“不会的！绝对不会！小凯他不敢的！他只是个孩子…”
“废土上，没有孩子，只有想活下去的人。”林烨打断她，语气冰冷，“每个人都饿，我也饿。但如果谁都因为饿就去偷、去抢，我们早就死了，或者变成外面那些掠夺者了！”
他看向小凯，男孩吓得几乎要缩进姐姐怀里，不敢与他对视。
“东西，是大家一起找来的。定量，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活得久一点。应急粮，是最后救命用的。”林烨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偷的，不只是这点肉干，你偷的是大家活下去的机会。”
小凯“哇”一声哭了出来，不是委屈，而是纯粹的恐惧。
阿雅也跟着哭，紧紧抱着弟弟，不住地哀求：“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再也不敢了…林烨大哥，你罚我们吧，怎么罚都行，扣我们的吃的，让我们干更多的活…只求你别赶我们走…”
林烨沉默地看着他们。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他知道饥饿的滋味，理解孩子的脆弱，但他更清楚规则的底线一旦被突破，就意味着崩溃的开始。
惩罚必须要有，而且要让他们刻骨铭心。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阿雅，松开他。”林烨命令道。
阿雅迟疑了一下，还是颤抖着松开了手。
林烨走到小凯面前，蹲下身，平视着男孩充满恐惧的泪眼。
“手伸出来。”林烨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
小凯吓得一哆嗦，求助似的看向姐姐，阿雅咬着嘴唇，泪流满面，却不敢再求情，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男孩颤抖着，伸出枯瘦的小手。
林烨从腰间解下那根用来固定工具的牛皮绳，对折了一下，握在手里。
“偷窃，按规矩，该重罚。”林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今天，打你五下。让你记住，有些线，绝对不能跨过去。”
话音未落，牛皮绳已经带着风声抽了下去！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小屋里回荡。
“啊！”小凯痛得尖叫一声，手心瞬间出现一道红痕，他猛地想缩回手，却被林烨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第一下，打你破坏规矩，不顾大家死活。”林烨的声音冷酷得像机器。
“啪！”
“第二下，打你自私自利，只想自己肚子。”
“啪！”
“第三下，打你胆大包天，敢动应急储备。”
“啪！”
“第四下，打你辜负信任，让你姐姐为你担惊受怕。”
每一下都结结实实，每一下都伴随着小凯撕心裂肺的哭嚎和阿雅压抑的痛哭。林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道冰冷的程序。
第五下，他高高举起的手，却在落下前停住了。
小凯已经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小手肿起了好几道檩子，通红一片。
林烨看着他那副惨状，最终，第五下没有落在孩子手上，而是狠狠抽在了一旁的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第五下，我记着。”林烨盯着小凯，眼神锐利如刀，“下次再犯，就不是五下了。到时候，你们就自己离开，自生自灭。听明白了吗？”
小凯哭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阿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明白了！我们明白了！谢谢林烨大哥！谢谢…”
“起来。”林烨皱了皱眉，不喜欢这样，“把肉干收好，放回原处。今晚你们俩的守夜时间加倍。阿雅前半夜，小凯后半夜，我会盯着。”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转身回到自己的地铺，躺下，背对着他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身后，是姐弟俩压抑的哭声和收拾东西的细微声响。
这一夜，格外漫长。
第二天，气氛明显不同了。小凯看到林烨就下意识地躲闪，手心依旧红肿。阿雅更加沉默寡言，干活更加卖力，眼神里除了畏惧，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敬畏。
食物分配时，没有人再去看别人手里的份量。守夜时，阿雅瞪大眼睛到了极致，小凯后半夜也被叫醒，抱着那根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的铁棍，瑟瑟发抖却不敢合眼。
规则，第一次用如此疼痛的方式，烙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内部的小风波暂时平息了，代价是疼痛和恐惧。
林烨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真正的秩序，不能只建立在惩罚之上。
他看着角落里那点可怜的应急肉干，又看了看窗外荒芜的峡谷。
必须找到更稳定食物来源。
否则，下一次风波，可能会更加猛烈，甚至无法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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