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齿轮”使者的车轮扬起的尘土尚未完全落定，“曙光”峡谷内部却已提前感受到了另一种更为迫近的压力。这压力并非来自外部的刀剑，而是源于内部的生存空间与资源配给。
林烨决定探索“旧世仓库”的计划尚未及详细铺开，人口的涌入速度便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击败巴洛克的声望，如同一块投入饥渴难耐荒原的鲜肉，吸引着四面八方挣扎求存的流浪者。最初还是三五成群、小心翼翼前来投奔的零散队伍，几天后，便开始出现规模更大的群体。
最大的一批，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抵达的。足足有近三十人，男女老少皆有，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如同被驱赶的羊群。他们来自一个被大型变异生物群摧毁的小型聚居地，一路逃亡，损失惨重，听闻“曙光”的名声后，几乎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找了过来。
看着峡谷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老查理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快步找到正在指导几个人调试简易水循环装置的林烨，语气沉重：“林小子，又来了一大拨，快三十人！这……咱们的存粮，就算再节省，加上新收的那点水培作物，顶多也只够现有人口再撑十天半月的。一下子增加这么多人……”
林烨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入口方向。人群安静地等待着，沉默中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拒绝他们，等于宣判了其中许多人的死刑。但接纳，意味着本已紧绷的物资链条可能瞬间断裂，所有人一起陷入饥荒。
“隔离区安置不下这么多人了。”雷娜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抱着双臂，冷眼打量着远处的人群，“而且，人多眼杂，难保里面没有混进别有用心的家伙。”她的担忧不无道理，废土之上，利用难民渗透或制造混乱的手段并不罕见。
这是声望带来的必然反噬——责任的重量。林烨感到一阵熟悉的焦虑，仿佛又回到了穿越初期独自面对辐射蝎的时刻，只是这次，他肩上的担子重了何止百倍。
“先按规矩，隔离审查。”林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食物供应降到最低生存线以下，但要确保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点，吊住性命。告诉后来的人，基地初建，资源有限，愿意留下的，必须遵守规则，共同劳作，共渡难关。”
老查理叹了口气：“也只能先这样了。我这就去安排，划出新的隔离区。”
人口的暴增，像一块巨石投入原本还算平静的水潭，激起的波澜迅速扩散到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居住空间首先变得拥挤不堪。原本勉强够用的山洞和简易棚屋人满为患，后来者只能暂时挤在漏风的帐篷或干脆露天席地，虽然老查理组织人手加紧搭建新的窝棚，但材料和人力都捉襟见肘。
卫生条件开始恶化。尽管一再强调，但有限的净水和处理设施难以满足迅速膨胀的需求，垃圾堆积，空气中开始弥漫不好的气味，痢疾等疾病出现的风险大增。
最直接的冲突爆发在食物分配点。
这天傍晚，负责分发稀薄菜粥的妇人面前挤满了急切的人群。队伍前列，一个带着两个瘦弱孩子的母亲，看着分到碗里那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粥水，忍不住哀求道：“大姐，行行好，再多给半勺吧，孩子饿得直哭……”
分粥的妇人面露难色，刚要说话，后面一个等得不耐烦的壮汉就粗声粗气地吼道：“吵什么吵！就这么点东西，谁都一样！快点领完滚蛋！”
那母亲被吓得一哆嗦，差点打翻碗。旁边一个原本沉默的老流浪者看不过去，嘟囔了一句：“对女人孩子凶什么……”
壮汉立刻瞪圆了眼睛：“老东西，你说什么？找死吗？”说着就上前推搡。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负责维持秩序的几个原“曙光”队员立刻上前阻拦，场面一时混乱。
“都住手！”老查理闻讯赶来，一声怒喝镇住了场面。他脸色铁青，看着争执的双方，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或麻木、或不满、或恐惧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消息很快传到林烨那里。他正在查看阿雅的情况——少女终于在昏迷多日后苏醒了过来，虽然极其虚弱，连说话都困难，但总算脱离了最危险的生命期。听到外面的骚动，林烨的心沉了下去。
他走到分配点，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看着那一张张因饥饿和焦虑而扭曲的面孔，林烨知道，单纯的安抚和规则已经不足以平息日益积累的矛盾。
“粮食不够，是现实。”林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吵，打，粮食不会多出一粒。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他目光扫过那个惹事的壮汉，又看向那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最后落在所有幸存者脸上：“我知道大家饿，我也饿。但‘曙光’不是靠抢劫和掠夺建立的，是靠我们自己的双手，从废墟里一点点刨出来的活路！”
他指向正在加固的围墙，指向那些简陋的水培槽，指向远处正在挖掘排水沟的人群：“想吃饱肚子，就得让我们的手不停下！有力气的，去加固防御，去开垦土地，去探索寻找！有手艺的，去修理工具，去尝试制造！女人和孩子，也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我们每多流一滴汗，活下去的希望就多一分！”
“从现在起，食物分配与劳动贡献挂钩！”林烨做出了一个艰难但必要的决定，“由老查理牵头，成立一个小组，记录每个人的劳动情况。出力多者多得，偷奸耍滑者减扣甚至停发！特殊人才，比如医生、工匠，给予适当倾斜！”
这不是最公平的办法，但在资源极度匮乏的当下，这是最能激励生产、维持基本秩序的方式。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有人不满，有人沉默，但也有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至少，努力能看到回报。
“另外，”林烨补充道，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个挑事的壮汉，“‘曙光’之内，严禁私斗！再有无故挑衅、欺凌弱小者，一律驱逐！”
那壮汉在林烨的目光下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一场小小的风波暂时平息，但林烨知道，根源问题远未解决。人口的压力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逼迫他必须更快地找到破局之法。
深夜，林烨独自坐在屋里，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再次摊开那张标记着“旧世仓库”的地图。阿雅已经再次睡去，呼吸微弱但平稳。小凯蜷缩在角落，也睡着了。
探索仓库的计划，必须提前了。那里可能存在的药品、工具、乃至食物，是缓解当前危机的唯一希望。但带队远征，意味着要抽调本就紧张的人手，尤其是战斗力量。基地的防御会因此削弱，万一在此期间遭遇袭击……
风险和机遇的天平在他心中反复摇摆。脑海中，那沉寂的系统依旧毫无反应，无法给他任何数据支持或模拟推演。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林烨立刻起身，走到阿雅床边。
少女睁开了眼睛，眼神依旧涣散，但比之前清明了一些。她看着林烨，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水……”
林烨连忙小心地扶起她，喂了几口温水。
喝下水后，阿雅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她靠在林烨手臂上，目光缓缓扫过简陋的屋子，最后落在林烨疲惫的脸上。
“人……好多……”她声音细若游丝，“外面……吵……”
林烨心中一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都会好起来的。”
阿雅沉默了片刻，似乎凝聚着力量，然后，她抬起手指，非常轻微地，指向屋外某个方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那个……方向……有……不好的……感觉……”她断断续续地说完，仿佛耗尽了力气，又昏睡过去。
林烨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是……新来的那批大规模流浪者被隔离的大致方位。
阿雅那模糊不清的预警，像一滴冰水落入林烨心间。是伤势未愈的幻觉？还是她那种特殊的、对危险和资源的感应能力，在昏迷后以另一种形式显现？
人口的烦恼，此刻又多了一层阴霾——信任的危机。林烨坐回原地，看着跳动的灯火，心中那份探索仓库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和急迫。
必须尽快行动。在内部矛盾彻底爆发，或者阿雅那模糊的预警成真之前，为“曙光”找到新的生机。这不仅仅是寻找物资，更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生存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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