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伤痕累累、精疲力尽的身躯,小强勉强支撑着几乎无法行走的巨虎,在那冷漠男人无声的驱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黑森林的更深处。身后的兽群虽然不再逼近,但那冰冷的压力没有丝毫减弱。
每走一步肋部的剧痛都让小强几乎晕厥,巨虎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苦低吼更是让他心如刀绞。
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是折磨,还是最终的灭亡?那声解围的尖啸此刻想来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穿过一片弥漫着诡异薄雾的沼泽,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隐藏在群山环抱中的小小谷地,与外面幽暗的森林截然不同。谷地中央,几座用粗大原木和巨石垒砌、看起来异常坚固结实的房屋错落有致,屋顶铺着厚厚的苔藓和树皮。一道由削尖木桩构成的高大木墙将整个聚居地保护起来,木墙上方,甚至还搭建了简陋的了望台。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坚韧与秩序感。
这绝不是一个临时落脚点,而是一个经营了许久、具备高度生存智慧的隐秘家园。
男人将他们驱赶到木墙的大门前,便停下了脚步,抱着他那巨大的骨锤,如同门神般守在一边,眼神依旧冰冷,但杀意已经收敛。那位中年妇女则不知何时已经先一步回来,正站在门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
大门缓缓打开。
门内空地的中央,燃烧着一堆篝火,火焰跳跃驱散着谷地中的湿寒。篝火旁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小强通过小白“见过”的那个年轻女子。她此刻没有在操控野兽,只是安静地坐在一个木桩上,穿着一身用某种柔软兽皮缝制的衣物,勾勒出矫健的身姿。她的面容确实清丽,甚至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真,但那双此刻看向小强和巨虎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愤怒、委屈和……一丝深藏的悲伤。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用兽牙和彩色石子串成的项链,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就是那个驱动野兽袭击太阳部落的驯兽者----风灵。
而坐在她身旁,仿佛沐浴在温暖光芒中的是一位极其苍老的妇人。
她的头发如同枯萎的银丝,满脸都是刀刻般的深邃皱纹,身躯佝偻瘦小裹在一件宽大的、用各种羽毛和奇异符号装饰的黑色兽皮长袍里。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并不像山那样锐利逼人,也不像岩那样精明世故,更不像风灵那样情绪外露。她的眼神浑浊,仿佛蒙着一层岁月的尘埃,却又在浑浊的深处,闪烁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光芒。当她抬起眼皮,目光缓缓扫过来时,小强感觉自己仿佛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没有任何秘密能够隐藏。
她就是这家的家主,风灵的奶奶,这个失落部落最后的“巫”——“幽”。
小强能感觉到,风灵在看到他们,尤其是感受到巨虎身上那彻底稳定、不再有辐射躁动痕迹的气息时,眼中的愤怒更盛,她猛地站起身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幽用眼神轻轻制止了。
幽的目光越过风灵,平静地落在了小强身上。她的嘴唇没有动,但一个苍老、缓慢、却直接响彻在小强脑海中的声音,缓缓响起:
“异数之魂,背负星光而来……扰动死水,亦带来变数……”
小强心中剧震!这老巫女,竟然能直接与他进行精神沟通?!而且,她似乎看出了什么!“异数之魂”?是指他穿越者的身份吗?
幽巫女的目光又转向巨虎,尤其是在它那虽然重伤却气息沉稳的身躯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感慨。
“变异剑齿虎……挣脱了‘星之泪’的枷锁与痛苦……是你,帮了它。”这次,她是看着小强说的。
小强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惊涛骇浪,努力挺直身体(对于狗来说就是昂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幽巫女那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目光。他用意念尝试回应,不知道对方能否接收到:“我们……没有恶意。是你们先攻击了我们的部落。”
幽巫女脸上那古井无波的皱纹,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叹息又像是自嘲。
“我们的部落……”她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在小强脑海中带着无尽的苍凉,“‘山岩之魂’……曾经,比你们的太阳部落,更庞大,更兴盛……”
她开始用那缓慢的精神之音,讲述起一段尘封的往事。
原来,他们自称“山岩之魂”部落,曾经是这片山脉中数一数二的大部落,人口众多,战士勇猛,巫的传承更是深远。然而多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规模空前的兽潮席卷了他们的家园。紧接着一场原因不明的恐怖山火,将他们世代居住的领地化为焦土。族人死伤惨重,四散逃离。
最终,能够跟随幽巫女来到这片黑森林深处隐秘之地重建家园的,只剩下她、她的儿子叶、儿媳岩,以及当时尚且年幼的孙女风灵。他们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传承的知识,在这里艰难求生,与世隔绝,舔舐着伤口,也埋藏着对往昔辉煌的痛苦记忆。
“直到……我们发现了‘星之泪’。”幽巫女的目光投向曾经陨石天坑的方向,“它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风灵……这孩子天生与万物有奇特的亲和,在‘星之泪’的影响下,她觉醒了一种能力,可以与野兽沟通,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引导它们的精神。”
风灵听到这里,倔强地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奶奶!那是力量!是能让我们重新强大起来,夺回失去的一切,甚至向那些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其他部落复仇的力量!”
幽巫女没有反驳,只是继续平静地叙述:“我们利用这股力量驱赶野兽,守护家园,也……窥探着外面的世界。我们知道了太阳部落的存在,看到了你们的兴起,看到了你们拥有的一切——稳定的食物,坚固的住所,甚至……还有能击杀远古守护蝎的强大存在。”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小强身上:“风灵将部落的衰落与你们的兴起联系在一起,她认为是你们的崛起,吸走了这片土地的气运。尤其是当你……异数之魂,将‘星之泪’的力量源头彻底抹去后,她失去了快速强大的倚仗,便将所有的愤怒和失望,都归咎于你们。”
小强终于明白了。这是一场因误解、因失去、因对力量依赖而引发的仇恨。风灵将他们这个残存家族的希望,寄托在了那危险的陨石力量上,而自己的行为,在她看来,无疑是掐灭了她们复兴的最后火焰。
“我看到了你的不凡,”幽巫女的精神之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悠远,“你非此界常理所能束缚。你身上缠绕的因果线,复杂而明亮,指向未知的远方。毁灭‘星之泪’,或许并非恶意,而是……一种必然的净化。”
她顿了顿,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凝视着小强:“仇恨蒙蔽双眼,只会带来更大的毁灭。风灵这孩子,需要时间明白这个道理。而你们……”
她的目光扫过小强和巨虎惨烈的伤势。
“……也需要活下去,才能看到未来的答案。”
话音落下,幽巫女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番精神交流耗去了她不少力气。她对着守在门口的山,微微点了点头。
叶沉默地走上前,不再是驱赶,而是示意小强和巨虎可以进入聚居地内。
围困解除,杀意消散。
小强看着眼前这四位经历了辉煌与毁灭、挣扎在复仇与生存边缘的遗民,又看了看身边重伤垂危的伙伴,心中百感交集。
一场因陨石而起的危机,背后隐藏的竟是这样一个悲伤而复杂的故事。而那位深不可测的幽巫女,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某种超越眼前恩怨的……可能性?
活下去,才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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