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的喧嚣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去,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水晶吊灯的光芒惨白地打在翻倒的座椅、散落的文件和踩踏过的鲜花上,空气里弥漫着香槟的微酸、雪茄的余烬,还有一种无形的、冰冷的硝烟味。
后腰撞在签约台角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像一块冰冷的烙铁贴在皮肤深处。我靠着冰冷的台面,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光滑的大理石边缘,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触感来驱散心口的麻木和空洞。
周寻的手很暖,稳稳地扶着我胳膊,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薇薇,真不用去医务室看看?你脸色白得吓人。” 他桃花眼里惯有的笑意消失殆尽,只剩下纯粹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目光时不时扫过我捂着后腰的手。
我摇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勉强挤出一点气音:“…没事。” 视线却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着,死死钉在礼堂侧门的方向——那道厚重的门板紧闭着,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林书研最后消失的背影。
那个背影……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子里。不再是图书馆里冷漠的冰雕,不再是画廊外决绝的寒星,也不是溪水边沉默的守护者。那是一种……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仓皇的、近乎落荒而逃的狼狈。挺直的脊梁还在,却像一根被狂风摧折的芦苇,带着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刻骨的孤独。月光下被拉长的影子,扭曲而单薄,像一张被揉皱又丢弃的纸。
“他……好像很不好……”周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叹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扇紧闭的门,眉头紧锁。
何止是不好。那是一种……万念俱灰的死寂。仿佛礼堂里那场不顾一切的爆发,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碾碎了他仅存的、支撑他活下去的某种东西。那双最后看向我的眼睛……里面翻涌的痛苦、挣扎、不甘,最终都化为了深不见底的荒芜和……认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涩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我猛地低下头,不想让周寻看到我瞬间泛红的眼圈。身体的疼痛和后怕在那一刻变得微不足道,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失落和茫然,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赢了什么?揭露了林天豪的虚伪?证明了林书研并非真的“无聊透顶”?可为什么……心口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灌满了冰冷的寒风?
“走吧,”周寻轻轻叹了口气,手臂微微用力,支撑着我几乎脱力的身体,“这里太乱了,我送你回宿舍。你需要休息。”
我任由他半扶半抱着,脚步虚浮地离开这片狼藉的战场。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后腰的钝痛牵扯着神经。走出礼堂大门,初夏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却丝毫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回宿舍的路变得格外漫长。周寻一路沉默,只是稳稳地扶着我。路灯昏黄的光线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在寂静的校园小径上无声移动。偶尔有晚归的同学经过,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都被周寻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开。
宿舍楼下。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熟悉的台阶。
“到了。”周寻停下脚步,声音温和,“自己能上去吗?还是我送你到门口?”
我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谢谢你,周寻。” 声音嘶哑得厉害。
周寻看着我,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担忧、心疼、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沉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广播站那边,我帮你请假。”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更多的话。看着他转身离开,那抹亮橙色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单。
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级一级爬上楼梯。推开宿舍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姜晚还没睡,正敷着面膜看剧,听到动静立刻跳了起来。
“薇薇!你回来啦!天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晚会不顺利吗?” 她一把扯下面膜,扑过来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慌。
我摇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她把我扶到床边坐下。身体的疲惫和心口的钝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我吞噬。
“薇薇?你说话啊!别吓我!” 姜晚蹲在我面前,焦急地摇晃着我的手臂。
视线有些模糊。我闭上眼,林书研最后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那双盛满荒芜和绝望的眼睛,还有那句冰冷的“无聊透顶”……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里疯狂交织、冲撞!
“哇——” 一声压抑了许久的、带着巨大委屈和心碎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的封锁,爆发出来!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再也控制不住,扑倒在姜晚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失声痛哭!
“他……他说我……无聊透顶……呜……他走了……他……他看我的眼神……像看垃圾一样……姜晚……我好难受……心好痛……” 断断续续的哭诉,夹杂着剧烈的抽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硬生生剜出来的。
姜晚紧紧抱着我,拍着我的背,声音也带上了哭腔:“谁?林书研那个王八蛋?!他凭什么?!他算什么东西!薇薇不哭!为那种混蛋不值得!我们薇薇这么好!是他眼瞎!是他混蛋!”
她愤怒地骂着,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我的悲伤。可那些话语,此刻却像隔靴搔痒,丝毫无法缓解心口那被撕裂般的剧痛。
不是因为被骂“无聊透顶”而委屈。
是因为……我看到了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
是因为……我感受到了他转身离去时,那份被彻底碾碎的骄傲和……孤注一掷的告别。
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句伤人的话背后,是他被逼到悬崖边的、无声的哀鸣。
我哭得浑身颤抖,眼泪浸湿了姜晚的肩膀。身体的后腰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礼堂里那场混乱的撞击。可这点皮肉之苦,比起心口那片被林书研亲手撕开的、鲜血淋漓的空洞,又算得了什么?
他走了。
带着一身伤痕和满心绝望。
留下我一个人,在这看似安全的宿舍里,抱着冰冷的回忆和无解的痛楚,独自面对这漫长的、仿佛永远也亮不起来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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