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窗纸，在房间内洒下柔和的光斑。李凤瑶一夜浅眠，怀揣着那枚冰冷的令牌，如同怀揣着一团灼人的火。她早早起身，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的脸庞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清亮锐利，如同淬火的寒刃。
春桃端着温水进来伺候洗漱，见李凤瑶已起身，有些诧异：“姑娘今日起得这样早？”
“睡不着。”李凤瑶言简意赅，用温热的布巾敷了敷脸，驱散些许倦意。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春桃，你昨日说，父亲曾任轻车都尉，掌管军械物资。那你可知道，父亲在军中时，与哪些人来往比较密切？或者说，有没有特别交好，或者……后来反目成仇的将领？”
春桃一边替李凤瑶梳理长发，一边努力回想。梳子划过如墨的青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姑娘，奴婢进府晚，很多事都是听府里老人零碎说的。老爷为人好像比较……耿直，听说在官场上并不太会钻营。至于军中旧识……”她顿了顿，放低了声音，“好像……是有一位姓吴的将军，早年与老爷有些交情。”
姓吴！
李凤瑶的心猛地一缩，握着布巾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哦？是哪位吴将军？可知名字？”
春桃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只是隐约听刘妈提过一嘴，说老爷年轻时在边关待过，和一位吴将军并肩打过仗，好像还救过对方的命？后来不知怎的，来往就少了。再后来……老爷就出了事。”她叹了口气，“府里出事前那段时间，老爷心情很不好，常常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有时还会对着一些旧物件发呆。奴婢有次送茶进去，好像看见桌上摆着个盒子，里面有些信笺和……类似铁片的东西，当时没看清，现在想想，会不会就是姑娘您找到的这种令牌？”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春桃这番回忆逐渐串联起来。父亲李崇文与吴奎曾是战友，甚至有救命之恩？后来疏远，父亲出事前情绪反常，对着可能装有令牌的盒子发呆……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心惊的可能性：父亲李崇文，很可能早就察觉了吴奎的某些不轨图谋，甚至可能掌握了关键证据，而这证据，或许就与这令牌有关！吴奎所谓的“通敌”陷害，极有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和夺证！
巨大的愤怒和悲凉瞬间淹没了李凤瑶。她仿佛能看到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是如何在忠义、友情（如果曾经存在过）与恐惧、绝望中挣扎。他或许试图反抗，试图揭露，但最终却敌不过位高权重、心狠手辣的吴奎，含冤莫白，家破人亡。
“姑娘？您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春桃停下梳头的手，担忧地看着镜中李凤瑶骤然失血的脸色。
李凤瑶闭上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翻涌的气血勉强压下去。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寒潭，深不见底，唯有置于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泄露了她内心滔天的巨浪。
“我没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春桃，你记住，关于父亲和那位吴将军的往事，还有你看到的书房里的盒子，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这很重要，关乎……生死。”
春桃被李凤瑶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凝重和冷厉吓住了，连忙点头如捣蒜：“奴婢记住了！打死也不说！”
李凤瑶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泥土和花草的气息，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和血腥味。吴奎……好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踩着救命恩人的尸骨，踏着三万同袍的鲜血，登上了镇国大将军的宝座！此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她摸了摸怀中那枚坚硬的令牌，它不再仅仅是一件证物，更承载着原主父亲的冤屈和遗志，与她来自狼牙崖的仇恨彻底融合。复仇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而具体。
但现在，她依旧势单力薄。这枚令牌是线索，也是催命符。如何利用它，是关键。
萧景腾……昨日他送来《大夏军令牌图谱》，看似是随手帮忙，但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他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对自己屡次示好，究竟目的何在？是真的如他所说，欣赏“侠气”，还是另有所图，比如……也想借她之手，对付权势滔天的吴奎？
无论萧景腾目的如何，目前看来，他确实是宫中唯一可能提供帮助的人。赌一把？将令牌之事，有限度地透露给他？
李凤瑶心中飞快权衡。直接拿出令牌风险太大，但可以借由图谱，旁敲侧击。
“春桃，”她转过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你去打听一下，七皇子今日是否在宫中，若在，常去哪些地方散步。”
春桃眼睛一亮：“姑娘是要去见七皇子吗？他肯定愿意帮您的！”
李凤瑶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吩咐：“先去打听。”
“是，姑娘！”春桃兴冲冲地出去了。
李凤瑶独自留在房中，再次取出那枚令牌，就着晨光仔细端详。那个“吴”字，如同恶魔的烙印，刻在铁上，也刻在她的心头。父亲李崇文的形象，在她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一个可能因坚守原则而遭致祸患的耿直武将，一个被最信任的“战友”背叛的可怜人。
“父亲，”她对着虚空，低声立誓，“无论你是何模样，无论真相多么残酷，你的冤屈，女儿来洗刷。吴奎欠下的债，女儿来讨还。你在天有灵，请助我一臂之力！”
她将令牌紧紧贴在心口，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渐渐被体温焐热。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揭开真相、手刃仇人的漫漫长路，就从这枚小小的令牌，从这深宫禁苑，正式迈出了第一步。窗外，天色大亮，宫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而李凤瑶知道，属于她的战斗，也已经悄然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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