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鲁被如同死狗般拖走，演武场周围的喧嚣与惊叹也渐渐平息。然而，那三招制服北狄武士的震撼，却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激荡起难以平息的涟漪，更在萧战胸中燃起了一把炽热的、混合着骄傲、庆幸与某种难以言喻冲动的火焰。
夜幕悄然降临，宫中各处开始点亮灯火，为明日庄严而紧张的祭祀大典做着最后的准备。萧战处理完手头几件紧急军务，心头那股因李凤瑶白日神威而激荡的情绪却愈发汹涌，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屏退了随从，独自一人，踏着清冷的月色，不由自主地再次走向御花园，走向那片午后她曾惊艳亮相、此刻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的地方。
令他意外又仿佛在意料之中的是，那道熟悉的深蓝色身影，正静静立在午时她演练枪法的柏树下，仰头望着天际那轮将满未满的明月。月光如水，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侧影，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清辉，白日里的凛然杀气尽数收敛，只余下一种近乎孤寂的沉静。
萧战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放轻脚步，缓缓走近。
李凤瑶似乎早已察觉他的到来，并未回头，只是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殿下还未歇息？”
“心中有事，难以安枕。”萧战在她身侧站定，学着她的样子望向月亮，却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她的侧脸。夜风拂过，带来她身上淡淡的、不同于宫中脂粉的清冽气息，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秋虫在草丛间低鸣。御花园中花香隐隐，树影婆娑，气氛微妙而静谧。
良久，萧战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转过身，正对着李凤瑶，目光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赤诚与毫不掩饰的热切，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紧，却异常坚定：
“瑶瑶。”
李凤瑶闻声，终于转过头，澄澈的眸子在月色下如同浸在寒潭中的星子，带着一丝询问望向他。
“有些话，在我心中盘桓已久，今日……今日无论如何，我也想告诉你。”萧战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从选秀那日，见你毫不畏惧地拧住张莲儿的手腕，冷静自若地陈诉利害开始，我就知道，你与这宫中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他的话语渐渐流畅，带着回忆的暖意与憧憬：“后来，你教我潜行，与我一同查案，在御前侃侃而谈，挫败北狄阴谋，今日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三招便让那嚣张的北狄武士伏诛……每一次，都让我更加确信。”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宣誓般的郑重：“瑶瑶，我不知道你究竟来自何方，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但我知道，无论你是传闻中的女战神，还是如今站在我面前的秀女李凤瑶，你都是我等了许久，想要寻找的那个人。聪慧，果决，勇敢，强大……还有，让我忍不住想去靠近，想去守护。”
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月光毫无遮挡地洒在他年轻而俊朗的脸上，那上面写满了毫不作伪的真诚与期待。
“我喜欢你，瑶瑶。”他终于将最重要的话说出了口，心跳如擂鼓，“等明日之事了结，等粉碎了北狄的阴谋，我就去求父皇，为我们赐婚。好不好？”
夜风似乎也在这一刻静止。花园里只剩下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她平静得近乎异常的眸光。
李凤瑶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羞怯，也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海中交错，狼牙崖的烽火，深宫的暗流，父亲的冤屈，未报的血仇……还有眼前这个少年皇子，他那份纯粹而炽热的情感，像一团火，试图温暖她冰封的心湖。
她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期待与紧张，看着他因等待答案而微微抿起的唇线。良久，她才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仿佛能被夜风吹散。
她微微移开视线，重新望向天边那轮冷月，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疏离与现实的考量：
“殿下，”她依旧用着敬称，仿佛在两人之间划下一条无形的界限，“北狄贼寇尚未伏诛，吴奎余党仍在暗处，祭祀大典危机四伏，明日是生死之局。现在谈论这些，为时过早。”
她顿了顿，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回萧战脸上，那双清冽的眸子里映着月光，也映着他有些失落的俊颜，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调侃，却又像是一种另类的激励：
“你若连明日这点风波都平定不了，护不住该护的人，扫不清该清的奸佞，又凭什么……来做那个能护住我的将军？”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只是将眼前最现实、最紧迫的难题，如同一道考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萧战先是怔住，随即，那双原本因她的回避而有些黯淡的眸子，瞬间重新爆发出明亮的光彩！他听出了她话语中那丝极其微弱的松动，那并非全然的无情！她要看的，是他的担当，是他的能力！
一股豪情瞬间冲散了方才的失落与忐忑，他挺直了脊梁，目光灼灼地迎上她的视线，斩钉截铁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昂扬的斗志与承诺：
“好！瑶瑶，你等着看！明日，我定将这些魑魅魍魉一扫而空！定护得父皇、幼弟、还有这大夏江山安然无恙！等我做到了，你再给我答案！”
虽然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应，但这一丝微妙的希望，远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他充满力量。
李凤瑶看着他瞬间重燃斗志的模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弯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夜深了，殿下明日还有重任，早些回去歇息吧。”
萧战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纠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在月光下的身影刻入心底，然后转身，大步离去。他的步伐稳健而有力，背脊挺直，仿佛已经肩负起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看着他消失在月色下的背影，李凤瑶独自立在柏树下，许久未动。夜风吹动她的发丝和衣袂，她的眼神复杂难明。那冰封的心湖，终究还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细微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涟漪。
她抬头，望向那轮清冷的明月，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萧战……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月光依旧清冷，却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而明日，注定将是一个流血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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