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晓思量片刻，隐隐懂了。
她没有点破，只是默默的端来水，给袁玉珠擦脸梳头。
可惜，袁太太、袁墨文和袁媛不懂。
她们看万肇的眼神复杂，揣测里带着几分失望和深思。
袁太太原本是想，看看妹夫的关系，能不能给儿子安排条别的路子，好歹让袁墨文有点正事做，别每天跟那帮狐朋狗友瞎混。
那帮大院儿公子哥，没一个干成事儿的。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儿子本来就不争气，跟他们继续混在一起，这辈子是别想混出个人样儿了。
只是今天一到这儿，对万肇的印象有所改观的同时，相互间的距离感也就更重了。
你想想，万肇他本来就不是个善茬。
现在他能这样对袁玉珠，那对她们这些可有可无的亲戚，还可能上心么？
袁太太思虑着，心底直发愁，那心情，比今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更愁。
她袁家现在是真不顶事了。
想办点事，举目无亲，感觉谁的人情都借不上。
揣着复杂心情，犹犹豫豫到最后，袁太太也没敢张那个嘴。
周黎晓陪袁玉珠重新梳了头，又洗干净脸。
母女俩从屋里出来，就见袁家母子三个被晾在堂屋里。
想也是，万肇怎么可能坐在这儿招待她们。
她随口问：“我爸呢？”
袁太太回过神，“哦，出去了，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周黎晓听罢点点头，扶袁玉珠坐下，才低声叮嘱她：
“别听他的，那烧水做饭的事儿用不着你动手，大不了回头我上课去，你就上我饭店帮忙。”
“再不行，我就从食堂打饭，给你送回来，反正离学校又不远。”
袁玉珠听了摇头，“不好，那样你太累了，来回的折腾，妈不用你那样。”
“不会。”周黎晓扶住她肩，“大学课松，时间没有您想的那么紧张。”
袁玉珠依然摇头。
也不知万肇怎么给她洗脑的，反正她铁了心，坚持要学会怎么照顾自己。
周黎晓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叹一声‘老狐狸’。
袁太太神情复杂地开口：“妹妹，你这是何必...？”
袁玉珠没说话，只是想到什么，突然站起身。
“快中午了，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菜，中午留下吃饭...”
袁媛一听，忙摆手：
“不不，别忙了姑姑，我们就是来看看您，就走了！”
可不敢让姑姑烧火做饭，真点着了厨房，怪吓人的。
“对对，坐一会儿就走。”袁墨文忙不迭连声附和，又拿眼去看袁太太，意思是‘走不走’。
袁太太抿了抿唇，犹犹豫豫起身。
“...对，家里，还一堆事儿，老袁又不会做饭，我们就不在这儿吃了。先，先回去了啊！”
袁玉珠不懂得客套，见她们要走，也不挽留，起身送人出去。
周黎晓跟着出院子。
袁太太回头看她，用眼神询问：
“你走不？正好开车，顺路送你回去。”
周黎晓眼眸流转，看到万肇手里拎着东西从院外走回来，于是摇了下头。
“我先不走，留下陪陪我妈，舅妈不用记挂，回头我自己回去就行。”
袁太太原本还想在路上，厚着脸皮再问问她，看看贺骏山还是万子铭那边，能不能给袁墨文安排个正经活儿做。
听她说不一道儿走，不由沉默犹豫。
万肇走近，就听见周黎晓的话。
他朝这边看了眼，什么也没说，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那，那姑父！我们走了哦！”袁墨文立在院子里，朝厨房喊了声。
万肇也没答应一声。
几人不尴不尬地走出院子。
临上车离开前，袁太太扶着车门，回身朝相送的母女俩笑笑，语气和蔼可亲：
“马上开学了，小妹你没事儿，带囡囡一起来家里吃顿饭，你大哥这两天总念叨，记挂你们，怕你们住不惯。”
袁玉珠颔首答应，“好，我时间，我带囡囡去看你们。”
袁太太含笑点头，又望向周黎晓。
周黎晓牵唇一笑，“放心吧舅母，一有时间我就带妈过去串门儿。”
得了这句话，袁太太这才像放下一桩心事，低身坐上了小轿车。
车门关上，袁墨文和袁媛纷纷扒着车窗跟两人道别。
等白色小轿车徐徐开走了，周黎晓才挽着袁玉珠回院子。
厨房里传出菜刀剁案板的动静。
两人看过去，能看到万肇侧身立在灶台前，正挥着菜刀手起刀落，将一只老母鸡五马分尸。
袁玉珠下意识就要去帮忙，一边扭过脸，对女儿柔声说道。
“难得就我们，你留下来吃，妈妈去帮忙，我们囡囡还没吃过爸爸妈妈一起烧的饭菜呢。”
周黎晓拽住她，勉强扯出抹笑。
“妈，你还是进屋吧，我去帮爸爸。”
“不要。”袁玉珠摇头，语气坚定拨开她手，“妈妈去，妈妈可以！”
“......”
周黎晓手被扒开，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厨房。
隔着厨房敞开的窗户，能看到里面的两人立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万肇让开位置，把菜刀递给袁玉珠，握着她手一下下教她剁肉。
这画面.....莫名还有点温馨。
周黎晓静静看着，没有进屋，而是走到院子里的小凳子上坐下，就那么安静望着，没有过去打扰。
很多年前，她知道自己不是周家的亲生孩子时，不知道多少次这样想象过。
想象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想象亲生父母的家，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为什么抛弃她，难道因为她是个女孩儿么？他们想生儿子？因为家境贫困，而养不起她？
现在那些曾经纠缠她的无数疑问，全部都有了答案。
就连曾好奇和设想过的场景，也在眼前浮现。
在这个小院子里，她的父母一起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她就坐在旁边安静等候，旁观他们无言的交流，只有她们一家三口。
周黎晓内心十分平静。
如果这一切都像看起来那样美好，那该多好啊。
爸爸爱妈妈，两个人一把年纪依然看起来十分般配，她们儿女双全，她跟万子铭都还算有出息。
假如此时此刻母慈子孝，万子铭也在这里，一起陪着她等待吃爸妈亲手做的午饭。
他们一家人，应该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人。
圆满，在这一刻具象化。
想到此处，周黎晓眼睫垂下，心头似乎平添一点点空茫。
所以，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袁玉珠跟万子铭之间的芥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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