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询问室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壁上单调的电子钟无声地跳动着数字，窗外模拟天光系统营造的“白昼”光线也逐渐变得昏黄，预示着基地的“夜晚”即将来临。
林淼静静地坐在硬质塑料椅上，背脊挺直，脸上看不出丝毫焦躁。
只有眼底深处偶尔掠过的一丝寒芒，显示出他内心的警惕并未放松。
两个小时的等待，足以让许多事情发酵，也足以让某些人自以为掌控了局面。
“咔哒。”
门锁轻响，随后被推开。
两名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前面一人穿着与之前巡查员类似的制服，但肩章更复杂，神色严肃；
后面一人则穿着一套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略显陈旧的深色西装，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冷漠。
两人进屋后，走在后面的西装男顺手将门关上，并且传来了清晰的“咔”一声反锁声。
林淼眼角几不可察地一跳。
反锁门？这可不是正常询问或调解该有的程序。
看来，正戏要上演了，而且来者不善，恐怕涉及内幕。
那制服男，自称是治安管理队长的赵队长，在林淼对面的桌子后坐下，将手中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扔，发出“啪”的轻响。
西装男则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的墙上，目光审视着林淼，如同在看一件货物。
“林淼，是吧？”赵队长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
“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你现在涉嫌故意伤害，证据确凿。不过嘛，对方现在愿意给你一个和解的机会。”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林淼的反应，见林淼面无表情，便继续道：
“只要你愿意赔偿二十万积分给受害者，作为医疗费和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这件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马上就能离开。”
林淼简直要被气笑了，但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度：
“赵队长，我想你搞错了。我是正当防卫，这一点，我已经看过街角的监控视频，以及当时的目击者，都可以证明。
是那两个人先持械抢劫我，我被迫反击，而且我已经手下留情，只是解除了他们的攻击能力。”
赵队长皱了皱眉，似乎对林淼的“不识抬举”感到不悦。
他还没说话，靠在墙边的西装男，王干事，用他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开口了，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扭曲事实的冷漠：
“林先生，很遗憾地通知你，我们调取过监控了，很不巧，那个路段的监控设备昨天刚好损坏，数据无法恢复。
至于目击证人？我们询问了附近的商户和路人，没有人愿意为你作证，都说没看清楚。
所以，现有的证据链，对你很不利。我们只能依据受害者的伤情鉴定，暂时以故意伤害罪拘留你。”
听到这里，林淼心中彻底了然。监控“恰好”损坏，证人“集体”失明？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偏袒，而是赤裸裸的诬陷。
今天那两个抢他东西的混混，至少在禹城基地太岳区这一亩三分地上，是有点背景和能量的，而且这能量还能影响到治安管理部门。
一股冷意从林淼心底升起，但他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
“哦？监控坏了？没人看见？我可是刚刚在你们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看了监控哦。”
林淼慢条斯理地重复着，目光扫过赵队长和王干事略显不自然的脸，
“那如果……我自己有拍摄视频记录呢？你们又该如何是好？”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赵队长和王干事两人脸色瞬间微变，肉眼可见地闪过一丝慌张。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和棘手。
“你有视频？在哪里？立刻交出来！”
赵队长身体前倾，语气急促地命令道，失去了刚才的沉稳。
王干事也站直了身体，眼神锐利地盯着林淼：
“林先生，如果有证据，请立刻提交，这对理清事实很重要。”
林淼看着他们急不可耐的样子，心中冷笑更甚。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
“交出视频？可以。但我要求见到太岳区治安管理办公室的最高负责人，当着他们的面，我自然会交出完整的、未经剪辑的视频证据。”
想从他这里空手套白狼？门都没有。
“最高负责人？”赵队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猛地一拍桌子，
“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刘主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少在这里故弄玄虚！立刻把视频交出来！”
王干事也阴恻恻地补充道：
“林先生，我劝你认清形势。有些门槛，不是你这个层级的人可以触碰的。乖乖配合，对大家都好。”
“那我也没有啊。”林淼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
“不信，你们可以搜身。我身上除了身份卡和一点零碎积分，什么都没有。”
他这副油盐不进、甚至还带着点戏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赵队长和王干事。
“搜！给我仔细搜！”赵队长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对王干事示意。
两人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对林淼进行了彻底的搜身。
然而，除了林淼身份卡、一小袋零散积分硬币、以及那个普通的棉质面罩之外，他们一无所获。
别说存储视频的设备，连个像样的电子产品都没有。
王干事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赵队长也是满脸的狐疑和不甘。
他们死死盯着林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哼！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赵队长狠狠地说了一句，对王干事使了个眼色。
两人不再多言，转身打开反锁的门，走了出去。
林淼清晰地听到，赵队长在门口压低了声音对值守的警卫吩咐：
“……给我‘好好照顾’这位林先生，让他清醒清醒脑子！”
门外传来警卫谄媚的应和声：“是，赵队！您放心！”
紧接着，门被再次推开。
刚才还在赵队长面前点头哈腰的两名警卫，此刻换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副明晃晃的金属手铐。
“起来！跟我们走！”高个警卫粗鲁地喝道。
林淼没有反抗，平静地站起身。在他被铐上手铐，押出询问室，转向一条更昏暗的走廊时。
他状似无意地低声问了一句：“两位兄弟，我到底惹了谁？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那个高个警卫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但或许是看林淼“识相”，又或许是想炫耀一下。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小子，算你倒霉！你打的那两个，是咱们太岳区后勤部采购科马科长家的宝贝儿子！
马科长手眼通天，积分多得流油，是你这种外来户能惹得起的？认栽吧！”
林淼心中彻底了然。
果然如此，后勤采购，油水丰厚的职位，养出这种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还能调动治安管理的力量，倒也“合情合理”。
他被带进了一间标准的审讯室。
冰冷的金属桌椅，刺眼的强光灯，以及墙面那特殊的软包材料，都散发着一种压抑的气息。
没过多久，赵队长和王干事去而复返，这次两人脸上的伪装彻底撕下，显得异常凶狠。
“砰！”赵队长一巴掌拍在金属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试图在气势上压倒林淼。
“林淼！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认罪，赔偿二十万积分，取得受害者谅解！
否则，就凭你现在这态度，我保证你下半辈子都得在基地矿区苦役营里度过！”
与此同时，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那两个混混，刀疤脸和黄毛，竟然被带了进来。
他们手上缠着绷带，脸上却带着得意和嚣张的笑容，哪有半分受害者的可怜相？
“小子，现在知道怕了吧？”刀疤脸用没受伤的手指指着林淼，唾沫横飞，
“赶紧赔钱！再给老子磕头认错！不然，哼，到了苦役营，老子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黄毛也在一旁帮腔，眼神怨毒：“二十万积分，少一个子儿都不行！还要跪下来叫爷爷！”
林淼冷冷地看着这场拙劣的表演，如同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他索性闭上眼睛，不再发一言。他知道，今天这件事，从他被带进这间审讯室起，就已经无法善了。
道理讲不通，权力被滥用，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压迫。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保存体力，避免无谓的冲突，尤其是如果刑讯逼供，需要体力进行反击。
只要不立刻对他造成不可逆的肉体伤害，他自有办法脱离这个困境。
玉符空间，就是他最大的底牌。
赵队长和王干事见林淼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更是火冒三丈。
各种威胁、拍桌子、辱骂轮番上阵。两个混混也在一旁极尽嘲讽之能事。
“妈的，给脸不要脸！把他关进禁闭室！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赵队长最终失去了耐心，怒气冲冲地命令道。
那两名队长和混混，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依旧闭目不语的林淼，嘴里发出不屑的嘲笑，认为他已经被吓傻了或者认命了。
林淼被粗暴地拉起来，重新铐上，然后被两名警卫押送着，穿过几条走廊，最终推进了一间狭小、空旷的牢房。
“哐当！”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落锁声清晰可闻。
牢房里空空荡荡，只有墙角一个固定的、无法移动的金属板充作床铺，连个毯子都没有。
牢房外面头顶上方，一个半球形的监控摄像头，正无声地转动着，红色的工作灯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林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坐下，开始耐心等待。
时间继续流逝。通过牢房上方那个小小的、装着栅栏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模拟天光系统彻底黯淡下去，基地进入了“夜晚”模式。
牢房内的照明也变得极其微弱，只有墙角一个地脚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估摸着时间已经接近深夜，外面也彻底安静下来后，林淼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冷静。
他先是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走廊外没有任何脚步声。
然后，他心念一动，身形依旧坐在原地，但意识已沉入玉符空间。
下一刻，他身上那件普通的加绒冲锋衣下，已经多了一件轻薄却坚韧的碳纤维防弹背心。
紧接着，一把熟悉的m1911手枪出现在他手中，他动作娴熟而无声地为它拧上了紧凑型的消音器。
做好准备后，林淼抬起手臂，瞄准了头顶那个正在缓缓转动的监控摄像头。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流般的声响。
摄像头红色的工作灯应声熄灭，镜头玻璃上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中心是一个清晰的弹孔。
解决掉“眼睛”之后，林淼走到牢房铁门前。
这种老式的机械锁，对于拥有空间能力的他来说，形同虚设。他将手掌贴在锁眼附近，精神集中。
“收！”
心念一动，锁芯内部的关键构件瞬间消失，被收入了玉符空间的角落。
他轻轻一拉，沉重的铁门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林淼如同幽灵般闪身而出，迅速观察走廊。
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值班室隐约传来轻微的鼾声。
他凭借着来时的记忆和敏锐的方向感，以标准的战术低姿警戒前进。
很快摸到了靠近入口处的值班室兼证物临时存放点。
里面一名警卫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林淼如同狸猫般潜入，目光一扫，就在角落的一个开放式储物柜里，看到了自己那个醒目的编织袋，以及那把唐刀。
他迅速将他们拿起，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工具和食物都在，唐刀确实是自己的那把。
得手后，他不再停留，沿着阴影快速移动，很快找到了一个标有“紧急出口”的后门。
这种门通常从内部可以开启。
他轻轻推开，一股冰冷的、但远比外界冰原温和的空气涌了进来。
他迅速闪身出去，融入了地上城“夜晚”稀疏的灯光和复杂的建筑阴影之中。
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林淼快速从空间取出另一套风格迥异的深蓝色工装换上，戴上了一个新的鸭舌帽和口罩。
将编织袋里的东西倒入一个更大的双肩背包，然后将空编织袋扔掉。
瞬间改头换面。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停车场入口快步走去。
正如他所料，进入核心居住区需要严格安检，但离开时，检查则宽松得多，主要是防止未经许可的物资外流。
他背着包，低着头，混在几个同样行色匆匆的夜归人中，很顺利地通过了出口，再次进入了那庞大而空旷的停车场。
回到c区-188车位，看到那辆深灰色的钢铁堡垒依旧安然停放在那里，林淼心中一定。
他快速输入密码，拉开车门钻了进去，随即从内部锁死。
熟悉的温暖和安全感包裹而来。
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坐上驾驶座。
“灵鹊，启动引擎，降下所有防暴网，执行快速撤离程序。”
【指令确认。引擎启动中… 防暴网回收完毕… 车辆自检正常，可以出发。】
低沉而压抑的引擎声在停车场内响起。
林淼操控着庞大的雪地车，平稳而迅速地驶离了车位，沿着通道向着停车场出口，也是基地三号大门的方向驶去。
大门处的守卫，盘查比之前严格了一些，可能是因为接近夜晚的缘故。
林淼沉稳平静地出示了有效的身份Id，并称公司有紧急任务需要连夜出城。
守卫显然是尚未接到拦截命令，在简单询问并记录后，还是挥挥手放行了。
厚重的合金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基地内部的人造光明与喧嚣隔绝。
眼前，是笼罩在真实夜幕下、无边无际的冰冷荒原。
林淼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脚将油门踩深，雪地车咆哮着，履带搅起漫天冰晶，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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