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色总被脂粉香与丝竹声浸透,雅韵坊的朱漆大门外,马车如流水般穿梭,门内笙歌不断,暖黄灯火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光影。
这里是达官显贵的销金窟,而花魁绯颜,则是这窟中最耀眼的明珠,一笑倾城,再舞倾国,多少王孙公子为博她回眸一顾,掷尽千金亦在所不惜。
柳诗音刚踏入这方天地时,浑身都在发抖。素色衣裙洗得发白,却掩不住她如雪的肌肤与清丽容颜,唯有那双小鹿般的眼睛,盛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与无助。
“别怕。”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绯颜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鬓边金步摇轻晃,眼波流转间是化不开的怜惜,“妹妹,在这里,姐姐护着你。”
柳诗音抬头,撞进绯颜那双曾见过繁华也历经风霜的眼眸。那里面映着自己的狼狈,更藏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温柔。她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泪水无声滑落。
往后的日子,绯颜便成了柳诗音的依靠。白日里,她教她抚琴唱曲,指尖划过琴弦时耐心叮嘱:“调子要柔,心要静,方能动人。”姐妹们也围过来帮忙,静姝教她步态,云影为她梳妆,连最小的乐瑶都捧着话本,教她识那些风雅的词句。柳诗音的心,在这方寸之地渐渐有了暖意。
可平静从不是青楼女子的常态。
那日元宵刚过,王大人带着随从闯入雅韵坊,这位权贵以残暴闻名,腰间玉带晃着冷光,目光扫过厅堂,最终定格在柳诗音身上……
“就她了。”他语气轻佻,带着不容置喙的蛮横。
柳诗音瞬间面无血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踉跄着躲到绯颜身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绯颜姐姐……我怕……”
绯颜将她护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她脸上堆着惯有的妩媚笑容,眼底却燃着怒火:“大人,诗音妹妹年幼,不懂伺候人,不如由妾身陪您?”
王大人嗤笑一声,抬脚上前:“你?一个罪臣之女,也配拦本大人?”他肥硕的手径直朝柳诗音抓去,“今天这美人,本大人要定了!”
“放肆!”环佩叮当声中,锦娘妈妈缓步走来。她鬓边金钗生辉,笑容依旧温婉,眼神却让王大人下意识收了手。“王大人,雅韵坊虽非净土,却也讲律法。”
“律法?”王大人像是听到了笑话,大笑起来,“律法护良民,她们这些罪奴,不过是玩物罢了!”
“可诗音是良民啊!”锦娘妈妈声音转冷,“大人要强抢良家女子,就不怕御史参您一本?”
王大人脸色骤变,转而死死盯住绯颜:“那她呢?你可别告诉我她也是良民!”
绯颜心口一紧,随即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妾身愿伺候大人。”她抬眸时,眼中已不见慌乱,只剩一片决绝,“妾身是花魁,定能让大人满意。”
柳诗音惊呼:“姐姐不要!”
绯颜回头对她安抚一笑,那笑容在灯火下竟有些模糊。“听话,姐姐没事。”
锦娘妈妈沉默片刻,终是叹息着点头:“去吧,小心些。”
那夜的雅韵坊,笙歌依旧,只是后院的房间里,气氛格外压抑。柳诗音坐在窗前,望着王大人的客房方向,泪水打湿了衣袖。她知道,绯颜是为了护她,才踏入那龙潭虎穴。
而客房内,酒气熏得人发晕。王大人的手粗鲁地扯开绯颜的衣襟,她咬紧牙关,指甲掐进掌心,逼自己扬起笑脸迎合。屈辱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可脑海里闪过柳诗音惊恐的脸,她便硬生生忍了下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她不能让这恶人看笑话。
天快亮时,柳诗音等来满身伤痕的绯颜。她扑上去抱住对方,哭得泣不成声:“都是我不好,害了姐姐……”
绯颜轻抚她的背,声音沙哑却温柔:“傻妹妹,说什么呢。”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雅韵坊的庭院里,照亮了石阶上的露珠。绯颜坐在窗前,看着柳诗音在院中练习昨日教她的舞步,身影轻盈得像只蝴蝶。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淤青,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这牢笼般的雅韵坊里,苦难从未停止。但只要能护住身边这抹纯净的光,她所受的一切,便都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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