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案头的檀香袅袅缠绕,漫过奏折上的朱批,稍稍冲淡了朝堂的沉凝。北辰烨指尖按着边境休战的奏报,眉峰微蹙,墨眸中翻涌着对驻守主帅人选的斟酌。
轻缓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墨色锦袍曳地,钟离御庭躬身行礼:“陛下。”
北辰烨抬眸,搁下奏报的指尖还凝着墨香:“你来了。边境虽已休战,但主帅之位空缺,需早日定下合适人选以固边防,你可有考量?”
钟离御庭直起身,神色凝重如铁:“陛下,臣举荐雁门关守将赵峰。赵将军年方五旬,戍守雁门关三十余载,熟稔边地风土与敌情,沉稳果决且治军严谨,麾下将士无不服其调度,实乃镇守边疆的不二人选。”
北辰烨颔首沉吟,指尖轻叩案面:“赵峰?朕记得他,多年来在雁门关恪尽职守,从未出过纰漏。准了,便命他接任主帅之职,稳固边防。”
“谢陛下。”钟离御庭拱手,话锋微转,“只是另有一事需陛下恩准。靖远侯府世子卫骁戍边十年,劳苦功高,如今边境暂安,赵将军接任后诸事稳妥,臣恳请陛下召卫骁回京休整,也好慰藉靖远侯府的牵挂。”
北辰烨眸中闪过一丝忆念:“卫骁?十年前他自请戍边,性子虽桀骜,却也立了些战功。如今休战,召他回京也好。”
“陛下圣明。”钟离御庭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素白笺纸映着他指尖的青痕,“臣已备好书信,详述召他回京之意,可差快马加急送往边疆。”
北辰烨点头应允:“即刻传旨,命卫骁限期回京。”
钟离御庭接过御旨,转身退出。廊下秋风卷着落叶掠过,阶前快马已备妥鞍鞯,承载着召卫骁回京的旨意与书信,朝着遥远的雁门关疾驰而去。
雁门关城墙上,卫骁一身玄色劲装,腰佩弯刀,凭栏远眺。身侧银甲映日,赵峰并肩而立,鬓角霜华浸染,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三十余载边关风霜在他脸上刻下沟壑,也沉淀出稳如泰山的气度。
“赵叔,这雁门关,往后便托付给你了。”卫骁的声音带着风沙磨砺的沙哑,目光扫过城下连绵的烽火台,那里镌刻着十年的血与汗。
赵峰颔首,语气沉稳如钟:“世子放心,老夫守了这雁门关三十多年,定不会让它有半分闪失。你回京之后,也该好好歇歇,靖远侯夫妇怕是早已盼穿了秋水。”
卫骁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目光飘向遥远的南方。这十年里,他并非从未踏足京城——三年前因押运军饷曾短暂归途,却只敢夜宿城外驿站,趁夜色绕城而过,靖远侯府的朱漆大门近在咫尺,他却如异乡过客,悄然来去,未敢叩响半分。
“将军!”亲兵快步奔上城楼,手中高举着火漆封口的信函,声音带着急促,“京城八百里加急!”
卫骁回眸,眸色锐利如鹰,接过信函时指腹触到冰凉的火漆,钟离府的纹章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他挑眉,指尖用力,火漆应声而裂。
信笺展开,钟离御庭遒劲的字迹跃然纸上:先述边境休战、赵峰接任主帅之事,再传陛下旨意——召他即刻回京休整,另委任用。末了,一行小字墨迹略深:“京中诸事待商,归期勿迟。”
卫骁捏着信笺的指节微微泛白,墨色的纸页在秋风中轻颤。十年了,他自请戍边,本想在黄沙之地避开京城的喧嚣纷争,三年前的擦肩而过更让他坚定了避世之心,却未料一道旨意,终究还是要将他拉回那片漩涡。
“将军,可要收拾行装?”亲兵低声问道。
卫骁沉默良久,目光重新投向漠北的苍茫大地,这里是他征战十年的疆场,也是他逃避过往的避风港。如今赵峰接任主帅,边防稳固,他确实再无留在此地的理由。只是一想到京城,靖远侯府的深宅大院便在脑海中浮现,府中之人的面容让他心头泛起一阵涩意。
“备马。”他开口,声音沙哑却果决,“即刻启程回京。”
“是!”
亲兵应声退下,城楼之上,卫骁独自伫立。秋风卷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京城,那里有他名义上的家,有他刻意逃避了十年的过往,三年前的擦肩而过,终究没能成为永恒的隔绝。这一次,他终究要直面那座府邸,还有那些未了的纠葛,以及未知的前路。
三日后,一支轻骑自雁门关出发,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玄色的身影在黄沙古道上渐行渐远,卫骁勒马回望,雁门关的城楼已缩成一个小黑点,赵峰的身影仍立在城头,遥遥相望。他收回目光,眼底闪过不舍、抗拒与茫然,随即扬鞭催马,马蹄踏碎尘土,朝着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都城而去,这一次,再无退路。
卫骁一行轻骑昼夜兼程,待望见京城巍峨的朱雀门时,已是七日后的黄昏。他勒住缰绳,玄色劲装在晚风中猎猎作响,腰间佩剑的剑柄被他攥得温热——这里是他逃避十年的侯府枷锁,是那场未完成的婚约,是他终究要面对的家族责任。
“将军,先回靖远侯府?”亲兵低声询问,目光扫过不远处那座气势恢宏的府邸。
卫骁眸色微沉,目光掠过朱漆大门,喉结滚动:“先去复命。”
调转马头的瞬间,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道身影。周砚,那个出身书香世家、却毅然投笔从戎的少年,那个与他并肩守边十年、生死相托的战友,此刻想必也在这京城之中。
宫城之内,暮色渐浓,御书房烛火摇曳。北辰烨批阅奏折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钟离御庭立在一侧,神色平静。
“陛下,卫世子在外求见。”陈敬安上前禀报。
北辰烨抬眸讶异,随即颔首:“宣他进来。”
卫骁一身风尘踏入御书房,边关的凛冽气息裹挟着黄沙味道弥漫开来。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臣卫骁,遵旨回京复命!”
北辰烨放下朱笔,目光落在他身上。十年风霜磨去了少年桀骜,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形,脸上倦意难掩,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
“起来吧。”北辰烨语气温和,“十年戍边,辛苦你了。”
卫骁起身垂眸:“为国效力,臣分内之事。”
钟离御庭上前,眸带笑意:“卫骁,此番回京可算能松口气。靖远侯夫妇盼你归乡,早已望眼欲穿。”
卫骁扯出一抹淡笑,未置可否。他心中牵挂的,是边疆的安稳,是十年并肩的袍泽情分,唯独不是侯府的温软牢笼。
“边境暂安,你先休整些时日,朕另有任用。”北辰烨挥挥手,“去吧,先回府看看父母。”
卫骁躬身退出,出了宫城,夜色已深,他勒马在靖远侯府前,望着熟悉的大门久久未动。
“世子?”亲兵轻声提醒。
卫骁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守门仆从看清他面容,惊得跪倒在地:“世子!您回来了!”
靖远侯卫凛白发苍苍,快步奔出抓住他的手臂,声音颤抖:“骁儿!回来就好!”柳氏紧随其后,泪流满面地抱住他:“我的儿,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卫骁僵硬地承受着父母的关爱,心头五味杂陈。这十年,他亏欠父母太多,可当年若非周砚——那个本该埋首书斋、却一身银甲立于校场的书香子弟,掷地有声地说出“愿往雁门关,护我辰国河山”,他也不会在大婚前夕毅然请命,奔赴边疆。
他本就不愿被家族婚约束缚,更不甘困于侯府方寸地,周砚的抉择,恰是给了他挣脱枷锁的勇气。雁门关的军营里,他们同处一帐,共御外敌。周砚虽出身文家,却聪慧过人,排兵布阵自有章法,笔墨间的清雅与沙场上的刚毅在他身上完美交融。无数个寒夜,他们围坐篝火旁,周砚会给将士们讲史书上的英雄事迹,也会在他负伤时,以战友之谊细心包扎伤口。那份过命的袍泽情,是他十年戍边岁月里最坚实的支撑。
“骁儿,晚晚她……一直在等你回来。”柳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卫骁握杯的手微微一顿,眸色暗了暗。对苏晚,他满心愧疚,却无半分男女之情。当年仓促的婚事本就是家族安排,他的心早已系在边疆的山河与袍泽身上,从未为这份婚约有过半分动摇。
“她性子温顺,这十年悉心照料我和你父亲,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柳氏叹气,“你明日去看看她吧。”
卫骁沉默点头。于情于理,他都该给她一个明确的交代。只是如今面对苏晚,面对这场拖延十年的婚约,他该如何了断,才能既不负她的等候,也不违自己的初心?
喜欢花魁情绕众君心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花魁情绕众君心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