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炉堡的夜晚,深藏在群山腹地,隔绝了外界的月光与寒风,唯有城市中心那永恒奔腾的熔岩河,以其暗红色的光芒,透过石屋狭小的窗口,在室内投下变幻不定的、如同脉搏般跳动的光影。
石屋内,声音被厚重的岩石墙壁吸收了大半,显得格外沉闷。从八戒所在的隔间里,传来一阵阵沉闷而极富节奏感、仿佛地下蒸汽活塞运作般的呼噜声,这声音如同背景噪音,填充着夜的寂静。
在与八戒相邻的狭窄隔间内,凡妮莎·范克里夫躺在坚硬的床铺上,辗转反侧,薄薄的毯子被她无意识地揉皱。白日里穆拉丁那番意有所指的话语(尽管并非直接对她说),以及林磐那偶尔投来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平静目光,都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不断刺探着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
思绪纷乱如麻,那个高大沉稳的身影,那双坚毅的眼眸,总是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脑海,让她心烦意乱。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将头埋进带着矮人织物特有粗粝感的枕头里,试图用八戒的鼾声来掩盖内心的波涛,但收效甚微。
而在主屋内,躺在同样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的林磐,平日里几乎是头沾枕头就能入睡,此刻却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光怪陆离、让他倍感困扰的梦境之中。
梦的起始,依旧是他最熟悉、最感到安心的场景。他置身于一个宽阔的训练场上,四周是熟悉的武器架和磨损严重的训练假人。手中紧握着他那柄分量十足的巨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沉闷的风声,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滑落,浸透了他亚麻制的训练服,紧贴在皮肤上。
肌肉传来熟悉而令人满足的酸痛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力量宣泄后的灼热。这是他的世界,纯粹,直接,充满了汗水与努力,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和难以理解的情绪。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于一个复杂的突进劈砍组合时,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如同细微的蚊蚋振翅,开始在他耳边若有若无地萦绕。起初,他并未在意,只当是训练过度产生的耳鸣。
但那声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如同滴入静水中的墨滴,迅速扩散、放大,逐渐变得清晰、洪亮,甚至……带上了他那矮人导师穆拉丁·铜须那特有的、仿佛总是在山洞里回荡、带着嗡嗡回音的粗犷腔调:
“林磐——!嘿!臭小子!听见没有?!你要老婆不要——?!”
林磐在梦中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仿佛在对抗训练中出现的干扰杂念。他试图将这荒谬的声音屏蔽在外,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手中的巨剑上,更加迅猛、更加用力地挥舞起来,剑风呼啸,仿佛要将这恼人的声音斩碎。
但那声音如同最粘人的沼泽气泡,不依不饶,紧紧缠绕着他,音量越来越高,甚至带上了穆拉丁催促他喝下最烈麦酒时的那种不容置疑的劲头,简直是魔音灌耳:
“你要老婆不要?!啊?!别跟个闷葫芦似的!只要你小子现在开金口,俺老穆立马就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保证给你送来——!要啥样的有啥样的!”
梦境开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地扭曲、变形。他奋力挥剑劈向的那个由硬木和稻草制成的训练假人,在剑刃即将触及的瞬间,轮廓一阵模糊,竟然扭曲、幻化成了一个模糊的、身形高挑、有着火焰般耀眼红色长发的女性身影!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心中巨震,几乎是凭借着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在最后一刻猛地强行扭转腰腹,硬生生收住了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剑势!巨大的力量反噬让他手臂发麻,胸口一阵憋闷,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脚下的坚实训练场地面,如同流沙般塌陷、变幻,眨眼间变成了暴风城贸易区那熙熙攘攘、铺着青石板的繁华街道。周围不再是空无一人的训练场,而是挤满了形形色色的行人——人类、矮人、甚至还有几个好奇的精灵。
他们不再各行其是,而是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手持巨剑、显得有些突兀的林磐,伸出手指对着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汇聚成一股清晰的音浪,反复冲击着他的耳膜:“快看啊!就是他!那个叫林磐的战士!”“听说他在考虑要不要老婆呢!”“真的吗?看着挺英武的,不知道想要个什么样的?”
穆拉丁那洪亮而充满戏谑的声音更是无处不在,仿佛成了这个梦境世界的背景音。它从铁炉堡高耸的穹顶上如雷霆般滚落,从脚下石板路的缝隙中如地火般冒出,甚至……甚至从他手中那柄冰冷沉重的巨剑剑柄上清晰地响起,带着金属的震颤:
“老婆!老婆!快来看啊!林磐这小子想要老婆咯——!大家快来给他出出主意——!”
这荒谬的场景让林磐感到无比的窘迫和烦躁,他试图开口解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梦境再次切换。父亲林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不再是平日里那副带着理解与包容的神情,而是换上了一脸极其严肃、如同在商讨军国大事般的表情,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磐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实力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是时候该考虑一下个人的终身大事,成家立业了。”而母亲佐拉(他记忆中生母的形象)则温柔地站在父亲身旁,脸上带着欣慰而鼓励的笑容,对着他轻轻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期盼。
最让他感到心脏骤停、无地自容的一幕出现在梦境的最后。那个一直模糊不清的、有着红色头发的女性身影,周围的迷雾渐渐散开,五官和身形变得无比清晰、真切——赫然正是凡妮莎·范克里夫!
她不再是平日里那副冷若冰霜、眼神锐利、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刻意与所有人保持距离的模样。她穿着一身与他记忆中不同的、更显柔和的衣物,静静地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某种深藏的期待,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眼神,就那样静静地、专注地看着他,红唇微抿,仿佛在无声地、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一个回答,一个决定。
那眼神,比任何敌人的利刃都要让他感到难以招架。
“我……我不要!”极度的窘迫、慌乱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无力感,让林磐在梦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大喊出声!
“嗬——!”
他惊坐而起,胸膛剧烈起伏,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石屋内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冰冷的汗水已经浸湿了他额前的黑发,几缕发丝黏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心脏在胸腔里如同失控的战鼓,疯狂地擂动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窗外,铁炉堡永恒的熔岩光芒依旧执着地透过窗户的缝隙,在黑暗中投下如同鬼魅般摇曳、跳动的暗红色光影,将他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勾勒得忽明忽暗。
他茫然地、带着一丝残留的惊恐环顾四周,熟悉的、冰冷而坚硬的岩石墙壁,隔壁隔间里八戒那如同雷鸣般、丝毫未受影响的震天呼噜声,以及……就在他喊出声之后,从凡妮莎所在的那个相邻隔间方向,似乎传来了一丝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像是布料摩擦或是身体翻动的细微动静。
是梦……原来一切都只是个荒诞不经、毫无逻辑可言的噩梦。
林磐长长地、带着如释重负却又心有余悸的颤抖,舒出了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抬起微微有些发颤的手,用力抹了把脸,试图将脑海中那如同跗骨之蛆般反复回响的、穆拉丁那“你要老婆不要”的魔性腔调,以及……凡妮莎在梦中那双异常清晰、充满了陌生情绪、让他心跳失序的眼眸,彻底驱散出去。
然而,梦境的余波和那种强烈的情绪冲击,并非那么容易就能完全平复。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如同熔岩河表面翻滚的气泡,咕嘟咕嘟地从心底涌上,蔓延至四肢百骸。床上再也躺不住了,那硬木板此刻仿佛长满了无形的尖刺。他猛地掀开毯子,赤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抓起了始终靠在床边的、那柄冰冷而沉重的巨剑。熟悉的重量入手,带来一丝微弱的心安。
他走到房间中央那片相对宽敞的空地上,无视了地板传来的寒意,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练习起最基础、也最耗费体力的劈砍动作。没有花哨的技巧,没有复杂的组合,只有最纯粹的、将全身力量灌注于剑身,然后猛烈挥出的重复。
“呼——!”
“呼——!”
“呼——!”
沉重的巨剑撕裂空气,发出规律而沉闷的破空声,在铁炉堡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固执地、一遍遍地响起。这声音,仿佛是他对抗内心那莫名涌现的、比任何战场上的敌人都要难以捉摸、难以应对的陌生“敌人”的唯一武器。他试图用这熟悉的肌肉记忆、汗水的流淌和身体的疲惫,来构筑一道坚固的防线,将那荒诞梦魇带来的悸动和烦躁,彻底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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