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法利安那戛然而止的、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最终解脱的惨嚎,如同在喧嚣混乱的战争交响乐中,按下了最突兀却也最决绝的终止符。
随着这音符的消逝,那维系着无数扭曲存在、驱动着毁灭浪潮的“核心指令”,如同被剪断提线的傀儡,瞬间失去了所有动力与方向。
战场上,那些形态各异、散发着纯粹痛苦与毁灭欲的扭曲造物,其狂乱的动作猛地一滞。
多头龙兽那相互冲突的混乱吐息戛然而止,不同属性的能量在它们喉咙中相互冲撞、湮灭,引发了一连串小型的自爆,将它们的头颅炸得血肉模糊;
憎恶龙兽那蠕动的、由多种生物组织强行缝合而成的躯体,仿佛失去了黏合的力量,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解体,脓液与破碎的内脏从缝合线的缝隙中喷涌而出;
虚无梦魇那没有固定形态的黑色烟云,剧烈地翻滚、收缩,发出无声的尖啸,然后如同阳光下的露水般迅速蒸发、消散,只留下原地一片冰冷的死寂与枯萎的痕迹;
那些半成品的构装体与魔法生物,则如同断了电的机器,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僵立在原地,或是因为能量失衡而当场殉爆,化作一团混乱的元素火花。
它们或是茫然地停止了所有动作,如同雕像般呆立,仿佛在疑惑自己为何存在;
或是彻底被体内失控的痛苦与狂暴本能支配,开始不分目标地疯狂攻击身边最近的活物——无论是昔日的“同类”,还是黑石的岩壁,甚至是空气中的尘埃;
更多的则是遵循着残留的、对黑暗与巢穴的原始本能,拖着残破的身躯,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踉跄着、爬行着,逃向黑翼之巢那幽深、黑暗、如同巨兽食道般的入口深处,
仿佛要回归那诞生它们的、同时也是囚禁它们的噩梦摇篮,再也无力对外界构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残存的黑石兽人战士、龙人守卫、以及少数尚存的暮光信徒,亲眼目睹了龙后希奈丝特拉如同抛弃垃圾般决绝的遁走,又见证了王子奈法利安在那震撼人心的最终一击下凄惨陨落,
最后,连那些被他们视为“秘密武器”和恐怖象征的扭曲怪物也陷入了彻底的崩溃与自毁。最后的心理防线,如同被重锤击打的玻璃,轰然破碎。
抵抗?为了谁?为了什么?
“哐当!”一名身材魁梧的黑石兽人百夫长,率先将手中那柄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沉重战斧,无力地丢在了脚下焦黑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眼中那属于旧部落的、被恶魔之血和黑龙奴役所扭曲的暴戾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茫然。他缓缓地、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双膝跪地,低下了曾经高昂的头颅。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当啷!”“哐啷!”“啪嚓!”
武器坠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为这场战争的终结敲响的丧钟。
幸存的龙人丢下了它们引以为傲的、附着黑暗魔力的长矛与战戟,卸下了厚重的鳞甲;
兽人士兵抛下了战斧、重锤和投矛,解下了象征黑石氏族的、染血的图腾;
暮光信徒们停止了那狂热的、令人不安的祷言,眼中只剩下信仰崩塌后的空洞与绝望。
他们中的一部分,如同那个百夫长一样,选择了跪地投降,将命运交给胜利者裁决;
另一部分,则趁着怪物崩溃、联军尚未完全控制所有区域的混乱,发出惊恐的呐喊,转身向着黑石山那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通往地底深处的无数天然或人工洞穴亡命奔逃,只求远离这片带来死亡与失败的战场。
燃烧平原上空,那持续了不知多久、几乎已经成为背景音的震耳欲聋的厮杀声、爆炸的轰鸣、巨龙对吼的咆哮、魔法的尖啸……
终于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带来的、相对“安静”却更显沉重的声浪。
那是无数伤者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与哀嚎,声音或高或低,或尖锐或沉闷,交织成一曲令人心碎的痛苦交响;
是胜利者们因为终于放松紧绷的神经而发出的、粗重而疲惫的喘息,以及确认同伴安危的短促呼喊;
是火焰舔舐着堆积如山的尸骸、破碎的盔甲、木质器械时发出的、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伴随着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
空气仿佛凝固了,却又充斥着不安定的余波。浓得化不开的硝烟,混合着铁锈般的浓重血腥气,以及奥术能量湮灭后残留的臭氧味、暗影能量消散时的阴冷腐败气息,
还有各种怪物体液挥发出的难以形容的恶臭……所有这些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能渗透进骨髓里的、属于战争本身的独特“气味”,久久弥漫在焦黑破碎的大地上空。
胜利,终于在付出了难以计量的鲜血与生命后,姗姗来迟。但这胜利的果实,却异常沉重,带着刺鼻的血腥味与焦糊气,更掺杂着一丝难以用言语精确描述的复杂滋味——是解脱?是疲惫?是目睹了太多疯狂与扭曲后的茫然?抑或是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深深忧虑?
奥妮克希亚庞大的龙躯缓缓降低高度,最终,伴随着一阵暗影能量的涌动与空间的细微扭曲,重新化作了那位人类贵族女性的形态。只是,此刻的她,与开战前那副雍容华贵、一切尽在掌握的贵妇形象判若两人。
她那身原本用料考究、裁剪合体的暗色长裙,早已变得破损不堪,裙摆被撕裂,边缘烧焦,沾满了战场上的泥泞、灰烬、以及大片大片已经凝固或仍在渗出的、暗红色的龙血与敌人黑色的血污。
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几缕汗湿的黑色发丝粘在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角,呼吸略显急促,胸口微微起伏,显露出巨大的消耗与虚弱。
然而,她那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脊梁,如同永不弯曲的钢枪;
那双微微抬起的、眼尾上挑的金色竖瞳,尽管带着疲惫,却依旧锐利如初,流转着不容侵犯的、属于掠食者顶端的冰冷威严,无声地宣告着,她依旧是那个高傲的、不可轻侮的黑龙公主。
林云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她身侧不远处。他的脸色同样苍白,眼窝深陷,嘴角还残留着未曾擦净的黑绿色血渍,周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微弱且不稳,灵魂层面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
但他依旧保持着清醒与警惕。他默默地从自己的储物空间(或者说,某种法术拓展的空间)中取出一瓶散发着柔和翠绿色光芒、内部有液体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的【高级治疗药剂】,没有多言,只是递到了奥妮克希亚面前。
奥妮克希亚看了他一眼,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情绪波动。她没有推辞,伸手接过药剂,拔开塞子,仰头一饮而尽。
药剂入喉,化作一股温和而坚韧的生命暖流,迅速滋养着她受损严重的躯体,修复着一些不算致命的内外伤势,让她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气息也略微平稳了些许。
八戒拄着他那柄沾满了各种颜色血液与碎肉的沉重钉耙,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庞大的野猪人躯体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厚实的皮毛被烧焦、撕裂,露出下面翻卷的皮肉,一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
但他铜铃般的眼睛依旧睁得老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那些正在降落、逐渐汇聚过来的龙眠联军身影。
然而,刀剑碰撞的停止,硝烟的暂时散去,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终结,更不意味着和平的到来。
龙眠联军的巨龙们并未因奈法利安的死亡和黑翼之巢的陷落而立刻欢呼庆祝,或是急于冲入巢穴深处去搜刮战利品、清剿残敌。他们展现出高度的纪律性与警惕性。
一部分巨龙维持着威严而庞大的真身,在战场上空缓缓盘旋,如同移动的空中堡垒,监控着整个区域的能量波动与异常动向;
更多的则选择降落在战场各处相对开阔、或地势较高的地方。
他们或是保持着巨龙的形态,如山般巍然矗立,鳞甲在残存的火光与昏暗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龙威虽有所收敛,但依旧给周围的联军士兵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或是伴随着一阵炫目的光芒与能量涌动,化作了高等精灵、人类、侏儒乃至暗夜精灵等凡人种族的形态,他们大多穿着与自身龙族色彩相衬的、华丽而充满魔法气息的衣袍或铠甲,气质高贵而神秘。
无论形态如何,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一种审视的、评估的、甚至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疏离,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战场中央——
那个刚刚手刃了兄长、气息虚弱却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黑发女子,以及她身旁那位力量“亵渎”的术士,和她身后那支虽然伤亡惨重、却依旧保持着基本建制、由各种“非主流”甚至“邪恶”种族构成的、眼神凶狠剽悍的残存军团身上。
那眼神,绝非看待盟友的亲切,更像是……在看一个需要被严密监控的、不稳定的危险因素,甚至是一个潜在的、需要被处理的“问题”。
为首的那位接替考雷斯特拉兹负责指挥的红龙指挥官,化作了一名身材极为高大魁梧、须发皆如火红、身穿仿佛由熔岩凝固而成的赤红重甲、面容威严如狮的男性战士形象。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沉重的脚步声在焦土上留下清晰的印记。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先是扫过满目疮痍、尸骸枕藉的战场,掠过那些跪地投降、瑟瑟发抖的黑龙眷属,最终,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牢牢地、毫不掩饰地质询地,定格在了奥妮克希亚那张苍白却依旧冷艳的脸上。
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属于胜利者的喜悦或轻松,只有属于守护巨龙、经历了无数纪元风霜与背叛后沉淀下来的、近乎冷酷的严肃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奥妮克希亚。”红龙指挥官的声音响起,低沉、浑厚,仿佛带着地心熔岩的滚动声,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力量感,清晰地压过了战场上其他的杂音,传入在场每一个关键人物的耳中,
“奈法利安的覆灭,以及黑翼之巢这个毒瘤的初步清理,对于龙眠神殿而言,对于整个艾泽拉斯的秩序而言,无疑是一件值得肯定的事情。
你在此战中所展现出的……决心与力量,以及最终达成的结果,联军方面,亦会予以客观记录。”
他的话语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妙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停顿。空气中刚刚因战斗结束而略有松缓的气氛,瞬间再次变得凝滞。
红龙指挥官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剑般锐利逼人:“但是!”
这个“但是”,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关注此事者的心头。
“这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抹去你过往所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行!也无法对你如今这突如其来的、令人费解的‘转变’,给出一个合乎逻辑的、令人信服的解释!”
他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强烈的质问意味,
“你,耐萨里奥(死亡之翼)的直系血裔,曾经的黑龙公主,更是在凡世以阴险狡诈闻名、一手策划了暴风城动乱的幕后黑手
——现在,请你告诉龙眠联军,告诉所有关注此战的势力,你为何要突然调转矛头,组织起这样一支……成分复杂的军队,来攻打你兄长的巢穴?”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奥妮克希亚身后那些疲惫却依旧凶悍的食人魔、眼神阴鸷的鸦人、以及身体部分还带着娜迦特征的战士,最后,落在了林云身上,那审视的意味更加浓重:
“还有,你与这些……来自外域、以及其他黑暗之地的生物,尤其是与这位力量性质……极为特殊、甚至可以说‘危险’的术士,究竟是何关系?你们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契约或盟约?”
随着他这一连串毫不客气的、直指核心的质问,周围其他降落的巨龙——蓝龙的睿智而审视、绿龙的平和却带着深究、青铜龙的淡漠仿佛在观察时间线的分支
——以及随着地面部队逐渐靠近的联盟与部落的指挥官代表们,也都将或警惕、或怀疑、或好奇、或敌视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齐聚焦在了奥妮克希亚身上。
空气中刚刚平息的紧张与对立,如同死灰复燃般,以更隐晦、更复杂的形式,重新开始凝聚、弥漫。
是的,奥妮克希亚毕竟是黑龙!是耐萨里奥堕落血脉的延续者!是曾经被龙眠神殿除名、被视为世界之敌的黑龙军团的重要成员!
她与奈法利安之间的战争,在龙眠联军这些“秩序守护者”看来,与其说是“正义”对抗“邪恶”,不如更像是堕落黑龙内部因为权力、理念或单纯私怨而爆发的、狗咬狗般的血腥内讧与自相残杀。
而她麾下这支军队的构成——凶残暴戾的食人魔、擅长暗影与诅咒的鸦人、与上古之神有千丝万缕联系(或至少名声不佳)的娜迦……
以及林云那操控暗影与邪能、融合了深渊领主力量的、明显游离于艾泽拉斯主流正义力量(圣光、自然、奥术等)体系之外的“亵渎”之力——无一不在强烈地挑动着龙眠联军以及联盟部落那根敏感的、关于“秩序”与“威胁”的神经。
他们帮助联军击败了奈法利安这个眼前的、明确的威胁。但谁能保证,他们本身,会不会就是下一个需要被警惕、被遏制、甚至被“净化”的潜在隐患?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是奥妮克希亚这样有着累累前科、且力量与阵营都暧昧不明的存在。
奥妮克希亚面对着众多汇聚而来的、蕴含着不同意味却同样沉重的审视目光,苍白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懦或慌乱。
她服下的治疗药剂似乎开始稳定发挥作用,让她稍微恢复了些许气力。她微微抬起下巴,那双金色的竖瞳迎着红龙指挥官锐利的目光,毫不退缩,反而更加冰冷。
“我的动机,从来就不复杂,也不高尚。”她的声音清晰、平静,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清晰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战场上,“
奈法利安,以及他背后的母亲希奈丝特拉,他们的存在、他们的计划、他们对所谓‘完美’与‘纯粹’的偏执追求,已经明确威胁到了我的生存、我的自由、以及我所拥有的一切。所以,我选择了在他们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仅此而已。”
她的目光扫过自己身后那些虽然伤痕累累、却依旧对她保持着敬畏与忠诚的部众,又瞥了一眼身旁沉默不语的林云,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现实到近乎冷酷的意味:
“至于我的盟友……他们选择了追随我,相信我能够带给他们所需的东西——可能是力量,可能是庇护,可能是复仇的机会,也可能是单纯的生存空间。
而我,给予了他们相应的承诺与回报。这无关乎你们所信奉的‘正义’或‘荣耀’,只关乎最实际的利益交换与力量的聚合。难道……”
她的话语在这里微微一顿,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讥诮的光芒,直视着红龙指挥官,
“难道高高在上的龙眠神殿,在漫长的岁月里,在对抗各种威胁时,就从未有过基于‘利益’与‘力量权衡’的考量与合作吗?还是说,你们的词典里,只剩下‘纯粹’与‘绝对’?”
这番话语,直白、尖锐,甚至带着一丝挑衅,毫不掩饰地将现实政治的冷酷与力量博弈的本质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或者说,此刻昏暗的天光)下。它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某些冠冕堂皇的伪装。
红龙指挥官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形成一道深刻的沟壑。奥妮克希亚的回答,非但没有消除他的疑虑,反而似乎证实了他内心某种不好的猜想。
“利益与力量?奥妮克希亚,你依然行走在那条危险而泥泞的道路上,那条曾经让你的父亲、让你的兄长走向毁灭的道路!”
他的声音更加严厉,带着警告的意味,
“耐萨里奥的阴影,如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庞大、更加危险地笼罩着整个世界!暮光之刻的预言并非空穴来风!
在这种时候,任何不稳定、不确定的因素,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带来无法预料的、灾难性的后果!
龙眠神殿,以及所有致力于守护这个世界的力量,都必须确保……”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他们不信任奥妮克希亚,甚至可能认为她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控制、被监管、乃至被提前消除的“不稳定因素”。
要求她解散军团,接受龙眠神殿的“观察”或“引导”,恐怕已经是最温和的选项。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几乎要再次擦枪走火的时刻,一直沉默站在奥妮克希亚身侧半步之前的林云,动了。
他上前一步,虽然身形因为消耗巨大而显得有些单薄,脸色也依旧苍白,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眼神清明而坚定,如同淬火后的黑曜石,迎向红龙指挥官那带着威压的目光。
“尊敬的指挥官阁下,”林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经历过尸山血海、直面过顶尖存在后沉淀下来的、不容忽视的沉稳与底气,
“奥妮克希亚女士在此战中,为了达成清除背叛者与威胁的目标,付出了何等的代价,您与诸位有目共睹。
她的目标明确,行动果决,结果也符合联军的利益——至少是眼前的利益。”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属于强者的、内敛却不容置疑的桀骜:
“至于未来如何,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们自有我们的道路与打算,无需,也没有义务向龙眠神殿,或是任何其他势力,事无巨细地报备,更无需接受所谓的‘监管’或‘指引’。”
他周身的气息虽然因为巨大消耗而显得微弱,但那股隐隐散发出的、混合了暗影的深邃、邪能的狂暴以及生死搏杀后残留的惨烈煞气,却让红龙指挥官和他身后几位同样气息强大的巨龙都微微动容,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这个看似虚弱的凡人术士,其内在的危险程度,恐怕远超他此刻表现出的状态。
林云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神色各异的联军高层,最后回到红龙指挥官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龙眠联军,或者在场任何一方,认为我们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威胁’,因而想要‘提前处理’……”
他停顿了一下,周身那微弱的气息仿佛凝练了一瞬,空气中似乎有极其隐晦的暗影与邪能涟漪荡开。
“那么大可不必拐弯抹角。现在,就在这里,划下道来。”
“我们……接着便是。”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种掷地有声的决绝与无畏。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要战,那便战!即便状态不佳,即便面对联军,他们也绝不接受屈辱的条款或单方面的审判。
场面,因为这毫不退让的宣言,瞬间僵持到了冰点!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固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联军一方固然占据绝对的数量与整体力量优势,但刚刚经历大战,人人带伤,消耗巨大,士气也需要时间恢复。
而奥妮克希亚和林云一方,虽然看似强弩之末,却凝聚着一股背水一战的惨烈气势,尤其是林云那深不可测的底牌与奥妮克希亚本身的实力与威望,一旦冲突再起,必然又是一场血腥的混战,结果难料,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就在这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寂静中,一个温和、沉静、却仿佛蕴含着无尽智慧与岁月沧桑的声音,如同滑润的溪流,缓缓插入了这几乎凝固的空气中。
“或许,在尘埃尚未完全落定,情绪依旧被鲜血与硝烟所激荡的此刻,我们可以尝试……换一个角度,来审视眼前这复杂而微妙的局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化身为高等精灵老者形态的蓝龙,缓缓从几位巨龙领袖中走了出来。
他须发皆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而睿智,一双眼睛如同最纯净的蓝宝石,其中倒映着旋转的奥术星璇,仿佛能洞悉世间万物的奥秘与联系。
他身上穿着朴素的、点缀着星辰图案的深蓝色长袍,手中握着一根看似普通、顶端却镶嵌着一颗缓缓脉动的奥术水晶的木质法杖。他是蓝龙军团中一位资深的成员,以智慧与对魔法本质的深刻理解而闻名。
蓝龙长者的目光平和地扫过剑拔弩张的双方,最终落在奥妮克希亚与林云身上,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抚平躁动的力量:
“仇恨与警惕,固然是保护自身、分辨敌友的重要本能。但诸位,请不要忘记,此刻盘旋于暮光高地之上,其阴影已足以遮蔽整个艾泽拉斯天空的……
那位存在,才是我们所有生灵,无论种族、无论阵营、无论过往恩怨……所共同面临的,最直接、最宏大、也最迫在眉睫的终极威胁。”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众人心中荡开涟漪。
“死亡之翼,灭世者耐萨里奥,他所带来的,是远比黑翼之巢的疯狂实验、比任何家族内斗、比任何力量性质的争议……都要更加深邃、更加绝对的毁灭。”
蓝龙长者的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奥妮克希亚女士与奈法利安、与希奈丝特拉夫人的决裂,其根源与性质,我们或许无法完全赞同或理解,但它所造成的一个客观事实,诸位是否看到了?”
他略微停顿,目光扫过红龙指挥官,扫过其他神色各异的联军代表,缓缓说道:
“那就是,耐萨里奥所代表的、最为纯粹与极致的毁灭阵营内部,出现了迄今为止最大、也最彻底的裂痕。
一条强大的、流淌着灭世者血脉的黑龙,以及她所汇聚的一部分力量,主动站在了其父兄的对立面。”
“这,难道不正是我们一直以来所期望看到的吗?削弱敌人的力量,分化敌人的阵营。”
蓝龙长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循循善诱的意味,
“诚然,奥妮克希亚女士的动机、她的盟友、她的力量性质,都充满了不确定性,甚至是……危险性。
但,在面对‘终焉之刻’这等灭世级威胁时,将所有与我们理念不完全一致、力量不完全‘纯粹’的存在,都简单地推向对立面,是否是最明智、最有利于艾泽拉斯存续的选择?”
他微微抬起手中的法杖,顶端的水晶散发出柔和的蓝色光晕:
“与其在此时此刻,纠结于过往的罪行与立场的绝对纯洁性,将可能的力量消耗在另一场充满变数的内斗之中……我们是否更应该将目光投向那共同的、更大的威胁?
是否应该思考,在面对死亡之翼时,是否存在着……某种基于共同生存需求、超越过往恩怨与理念分歧的……有限度的、谨慎的、但或许必要的……合作空间与可能性?”
蓝龙长者的话语,如同在紧绷到极致的弓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它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也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而是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更加宏大、也更具现实意义的视角。
对抗,还是共存?死守过去的教条与仇恨,还是在灭世危机面前,尝试拥抱那脆弱而危险的“可能性”?
红龙指挥官紧锁的眉头并未完全展开,但眼中的锐利似乎缓和了一丝,陷入了沉思。其他巨龙与联军代表们,也纷纷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低声交谈起来。
空气中那几乎要爆炸的紧张对峙,因为这番话语,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与转圜的余地。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带着更加复杂的意味——审视、权衡、期待、怀疑——聚焦在了战场中央那位黑发金瞳的女子身上。
奥妮克希亚的选择,她对于蓝龙长者这番“合作”暗示的回应,将直接决定,她与龙眠联军,乃至与整个艾泽拉斯现存秩序力量之间的关系,是走向无可挽回的对抗与冲突,还是开启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而微妙的、在毁灭阴影下共舞的……全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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