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握手楼把夕阳挤成一条昏黄的缝,斜斜切进陈飞那间八平米的出租屋时,他正盯着泡面桶里浮起的油花发呆。
塑料叉子戳破面饼的脆响里,混着隔壁夫妻的争吵、楼下收废品的喇叭声,还有手机屏幕不断弹出的推送——
那条加粗的标题像根烧红的针,扎得他眼睛发疼:“共享单车A轮融资破百亿,创始人登上财富封面”。
屏幕光在他眼下的青黑里晃,熬夜熬出来的血丝像蛛网,爬满眼白。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蹭到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硬得像钢丝。
充电线在床头柜和床沿间绷成一条直线,接头处的胶皮裂了道口子,露出里面铜色的线芯——就像他现在的日子,看着还能凑活,稍微一扯就可能散架。
“操。”
陈飞低骂一声,想把手机往床头挪两寸。
充电线立刻抗议似的“啪”地弹开,屏幕瞬间暗下去一角。
他烦躁地一扯,那根用了两年的原装线终于彻底罢工,带着手机从床沿翻下去。
“啪嗒。”
沉闷的撞击声里,最后5%的电量像濒死者的呼吸,挣扎着跳了两下,彻底归于黑暗。
出租屋里只剩下窗外渐浓的暮色,和泡面凉下去的、带着廉价油味的蒸汽。
陈飞趴在床边,盯着地板上那块黑屏,忽然笑出了声。
笑声撞在贴满旧报纸的墙上,又弹回来,显得特别空。
他想起三个月前从大厂裸辞时,对着镜子里西装革履的自己说“要做改变世界的产品”,现在却连给手机充上电都做不到。
楼下的喇叭又响了:“旧手机旧电脑换不锈钢盆——”
旧手机。没电。
这两个词在他脑子里撞了一下。
他忽然坐直身体,膝盖撞到床板也没觉得疼。
白天在地铁站看到的场景像潮水涌进来:穿西装的男人举着手机在自动售货机前转圈,屏幕暗得像块砖;
奶茶店收银台前,三个女生围着一个共享充电宝抢着扫码,线不够长就踮着脚凑;
甚至刚才下楼买泡面时,便利店老板正对着满柜台的充电宝叹气,说“进了五十个,坏了一半,充电慢得像蜗牛”。
“要是……”
陈飞摸黑摸到掉在地上的手机,冰凉的玻璃背面贴着他的掌心。
一个念头像野地里的火苗,突然就窜了起来,烧得他指尖发麻。
“要是能随时随地借到电呢?要是充电宝能像单车一样铺开,扫码就能用,充电还快呢?”
他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摸出枕头底下的笔记本电脑。
开机时风扇“嗡嗡”作响,像只快累死的蜜蜂。
他点开空白文档,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吃泡面蹭的油。
“解决人类最后三米的电量焦虑——”他念出声,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大,但心脏却跳得像要撞破肋骨,“就叫‘闪电充’,充电快,像闪电一样。”
凌晨四点,窗外的天泛出鱼肚白时,一份ppt终于成型。
封面是他用免费模板改的,蓝色背景上劈下一道白光,底下写着“闪电充共享充电宝商业计划书”。
里面的柱状图是用Excel画的,数据是他凭着记忆估的——“中国手机用户10亿,日均电量焦虑发生率60%,潜在市场规模千亿”。
措辞更是敢吹,“颠覆行业”“重构生态”“三个月占领一线城市”,每个词都像打了鸡血。
陈飞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手心全是汗。
他邮箱里只有一个投资人的联系方式,是上周在创业沙龙上硬着头皮要的,备注是“吴啸天,启明创投”。
他甚至不知道这人会不会看陌生邮件,说不定下一秒就被归进垃圾邮件箱。
但他还是按了发送。
邮件发出去的瞬间,电脑突然黑屏了——没电了。
陈飞愣了两秒,然后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片霉斑笑。
管他呢,至少刚才敲键盘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像个要搞出大事情的人。
两周后的下午,陈飞站在“创享空间”共享会议室门口,扯了扯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
会议室在写字楼23楼,玻璃墙外是连片的写字楼,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攥着打印好的ppt,纸角被捏得发皱,手心的汗把封面浸湿了一小块。
约定时间是两点,现在已经两点十五分。
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空气里飘着前一波人留下的咖啡味,廉价速溶的那种,甜得发腻。
他走到白板前,想把ppt钉上去,手指却有点抖——来之前他查过吴啸天,这人在创投圈出了名的毒舌,去年在一个论坛上直接说某创业者的项目“像用洗脚水做奶茶”,当场把人骂哭了。
“咔哒。”
门把手转动时,陈飞几乎是弹着转过身的。
进来的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敞着两颗扣子。
他手里捏着个保温杯,目光扫过陈飞时,没什么温度,像在看一份待评估的文件。
这人就是吴啸天,比网上照片里看着更瘦,眼角有细纹,但眼神很亮,扫过会议室一圈,最后落在陈飞手里的ppt上。
“陈飞?”他开口,声音有点哑,像是刚抽过烟。
“吴总!是我!”陈飞往前凑了两步,差点被椅子腿绊倒,“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以为……”
“正好在这栋楼见客户。”吴啸天打断他,把保温杯放在桌上,“你的邮件我看了。”
他没说好不好,只是拉开椅子坐下,指了指对面,“开始吧。”
陈飞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像要冒烟。他走到投影幕前,点开ppt,手还在抖,导致第一页的“闪电充”三个字歪了一下。
“吴总您看,这是我做的市场调研——”他指着那张自己画的柱状图,声音有点发飘,“现在人都有电量焦虑,出门怕手机没电,共享充电宝是刚需!但现在市面上的产品要么充电慢,要么点位少,我们的优势就是……”
他越说越快,像是怕被打断,把这两周反复排练的话全倒了出来:“只要您投两百万,我三个月内能铺一万个点位,覆盖地铁、商场、餐厅……到时候日活用户绝对能破十万,半年就能盈利,一年……”
“一年就能上市?”
吴啸天突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认真。
他没看ppt,手指在桌面上敲着,节奏均匀,“笃、笃、笃”,像在给陈飞的话倒计时。
陈飞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其实没敢想那么远,上市这两个字,对现在的他来说,比23楼窗外的云还远。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的出风口在“呼呼”地送气。
陈飞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他看着吴啸天,这人正端起保温杯,掀开盖子喝了一口,杯口冒出白汽,看不清表情。
完了。陈飞想。
肯定觉得我是个骗子,或者脑子不清醒。
他甚至开始想,等下出去要不要先找个便利店买瓶水,刚才说得太急,嘴唇都干起皮了。
就在这时,吴啸天放下保温杯,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客气的笑,是嘴角勾起,眼角细纹变深的那种笑,带着点玩味。
“概念不错。”他说,手指还在敲桌面,节奏没变,“年轻人,胆子够大。”
陈飞愣住了,没敢接话。
吴啸天身体往前倾了倾,目光落在陈飞脸上,那双眼睛像能看透人心里的那点小心思。
他慢悠悠地说:“风口上,猪都能飞——这话你听过吧?”
陈飞点头,心脏又开始狂跳。
“那你说说,”吴啸天的指尖在桌面上顿了一下,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铁板上,“你想飞多高?”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进来,落在吴啸天身后,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
陈飞看着他,又看了看投影幕上那个歪歪扭扭的“闪电充”logo,突然觉得刚才干得发疼的喉咙里,像是涌进了点什么东西——有点像风的味道,很轻,但很新鲜,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吹来的,带着点让人想往前跑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
“至少,”他说,声音不大,但没再发抖,“得飞过这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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