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牛被捕的消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席卷了整个桃源村。
虽然很多村民对这个屡生事端的愣头青早有不满,但当他真的因为涉嫌投放危险物质这种重罪被警察带走时,带来的震撼和复杂情绪,还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水生叔家,彻底陷入了死寂。那个曾经在村里也算是一号人家的院落,如今门户紧闭,连炊烟都一连几日没有升起。
有村民路过时,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水生婶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水生叔那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的、佝偻着背沉默坐在堂屋里的身影。
愤怒、谴责、鄙夷之余,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怜悯和物伤其类的情绪,也开始在村民中悄然滋生。
毕竟,水牛是看着长大的后生,虽然混账,但落到这步田地,还是让人唏嘘。
而水生叔,这个固执了一辈子的老农,晚景竟如此凄凉,也触动了许多人心中柔软的部分。
陈飞的心情更是复杂。水牛的行为罪有应得,他对此没有丝毫同情。
但看着水生叔家那破败的景象,想到这个老人对土地那份近乎执拗的、 albeit 走错了方向的热爱,他心中还是感到一阵刺痛。
他知道,如果不处理好这件事,这份沉重的悲剧感,会像一块巨石,一直压在桃源村的上空,成为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在水牛被带走后的第三天,陈飞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提着两瓶酒和一些点心,独自一人,敲响了水生叔家那扇紧闭的木门。
门内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飞以为不会有人回应,正准备离开时,门“吱呀”一声,拉开了一条缝。
水生叔站在门后,浑浊的眼睛布满血丝,脸颊深陷,仿佛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骨架支撑着衣服。
他看着陈飞,没有说话,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对抗,只剩下死灰般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水生叔,”陈飞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门槛边,语气平静,“我来看看您和水生婶。”
水生叔依旧沉默,但也没有关门。
陈飞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着院内凋零的景象,缓缓说道:“水牛的事,犯了法,法律会给他应有的惩罚。这事,谁也怪不了,是他自己选错了路。”
水生叔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嘴唇翕动,最终化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但是,水生叔,”陈飞话锋一转,目光真诚地看着他,“您是您,水牛是水牛。您对这片土地的感情,村里人都知道。我知道您反对我,是怕我把地搞坏了,怕乡亲们吃亏。您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水生叔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陈飞,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
“现在,结果您也看到了。”陈飞继续道,“地,是不是在变好?跟着干的乡亲,是不是挣到了钱?这条路,也许不是唯一的,但至少,它是一条能走通的路,是一条对土地、对后代负责的路。”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水牛走了歪路,您不能也跟着倒下。桃源村是咱们所有人的根,它需要每一个珍惜它的人。互助小组,我一直给您留着位置。不是施舍,是觉得,您这辈子的经验,不该就这么埋没了。哪怕只是帮着看看水,除除草,您的这份心,这片土地它记得住。”
陈飞的话语仿佛春天里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柔和,透过水生叔那早已被冰封的心房,缓缓地流淌进去。
这股暖流虽然缓慢,但却异常坚定,它逐渐融化着水生叔心中的坚冰,让他那颗绝望的心重新感受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老人的眼眶渐渐湿润了,原本浑浊的泪水此刻像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他那如沟壑般深刻的皱纹倾泻而下。
他那干枯得如同老树皮一般的手微微颤抖着,艰难地伸出,扶住门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支撑住他那几乎要瘫软倒地的身体。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对着陈飞,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礼节,更蕴含着他内心深处无尽的悔恨和愧疚。
同时,这一躬也似乎让他背负了许久的沉重包袱在瞬间得到了释放,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涌上心头。
陈飞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躲闪。
他坦然地接受了水生叔这一礼,因为他知道,这一躬不仅仅是对他的感激,更是水生叔对自己过去所犯错误的一种深刻反省和忏悔。
他知道,这一躬,是水生叔与过去那个固执的自己的告别。
第二天,令全村人再次震惊的一幕出现了——水生叔,换上了一身虽然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拿着他那把磨得锃亮的锄头,出现在了互助小组劳作的果园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极其认真地,开始清理田埂边的杂草。
他的动作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火气,而是缓慢、沉稳,仿佛在完成一种神圣的仪式。
永昌爷看到这一幕,眼眶湿润了,他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水生叔的肩膀。
其他村民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也都明白了什么。
没有人嘲笑,没有人指责,只有一种无声的接纳和理解。
几个老伙计,也默默地拿起工具,走到了水生叔身边,一起干起活来。
一种弥合的力量,在无声的劳作中,静静流淌。
那份因为水牛犯罪而带来的沉重阴霾,似乎被这宽容和救赎的微光,驱散了一些。
陈飞知道,他未必能完全拯救水生叔那颗破碎的心,但他为桃源村保住了一份可能被仇恨撕裂的乡情,也为这片土地,留住了一个虽然走过弯路、但本质深爱着它的老农。
然而,就在内部伤痕开始缓慢愈合的时候,镇派出所给陈飞带来了一个关于外部案件调查的新消息:
通过对马三社会关系的深入排查和技术侦查,他们发现,在马三与那个在逃的钱经理之间,似乎还存在一个更隐蔽的联系人。
而这个联系人的身份,让警方都感到有些意外……
新的线索,指向了更深处。
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其真面目,似乎即将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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