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江水，被战争的怒火彻底煮沸。宽阔的江面不再是天堑，而是变成了巨大的杀戮战场。秦军水师在雷恶地的指挥下，如同群狼扑食，凶猛地冲击着南岸仓促组织起来的防线。
广陵渡口以南，水寨烽燧燃起的狼烟尚未升到最高，黑色的秦军舟师已然迫近。首当其冲的，正是韩延所率的跳荡死士与先锋精锐。
“放箭！拦住他们！”南岸戍卫的北府军都尉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零星的箭矢从简陋的工事后射出。他们接到预警的时间太短了，大部分兵力还被刘毅带去城内镇压士族，留守江防的兵力严重不足。
“避箭！加速！”韩延屹立船头，任由箭矢从身边呼啸而过，纹丝不动。他麾下的艨艟快船，船首包铁，借着水势与风力，如同离弦之箭，狠狠撞向南军单薄的木栅水寨！
轰！咔嚓！
木屑纷飞，栅栏崩碎。船只尚未停稳，韩延已第一个咆哮着跃上滩头，手中长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将一名冲上来的北府军士卒连人带矛劈翻在地！
“大秦韩延在此！挡我者死！”
其身后的跳荡死士如同下饺子般纷纷跃下船，手持短刃重斧，狂呼酣战，瞬间便在滩头清出了一小片血淋淋的立足之地。这些皆是百战锐卒，又经韩延严酷训练，悍勇无比，加之憋了许久战意，此刻爆发出来，势不可挡。
南岸守军本就不多，又遭此雷霆突袭，阵脚顿时大乱。后续的秦军走舸不断靠岸，更多的甲士涌上滩头，韩延开辟的登陆点迅速扩大、巩固。
“竖旗！发信号！”韩延浑身浴血，长刀指向不远处一座仍在抵抗的烽火台。一面黑色的“秦”字大旗和代表先锋的赤旗在滩头竖起，同时三支响箭尖啸着射向天空。
北岸，看到韩延发出的成功信号，苻朗眼中再无丝毫犹豫。
“苻晖！张蚝！”
“末将在！”
“渡江！碾碎他们！”
“诺！”
早已等候多时的并州狼骑与河北精骑，立刻驱动战马，冲上早已准备好的大量渡船和临时加固的浮桥。战马嘶鸣，甲胄铿锵，无数的舟船如同移动的森林，黑压压地扑向江南。
雷恶地指挥的水师主力则在外围游弋，用强大的弩炮和拍杆清除着任何试图靠近干扰渡江的南军船只，牢牢掌控着江面控制权。
苻晖与张蚝所部骑兵一旦登陆，战局瞬间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疲惫惊慌的南军步卒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阵型来抵抗重装骑兵的冲击。
“散开！冲阵！”张蚝一马当先，手中马槊挥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苻晖则率部向侧翼迂回，试图包抄分割南岸残敌。
铁蹄践踏着冰冷的土地和温热的尸体，秦军骑兵如同两股钢铁洪流，迅速击溃了广陵渡口以南所有成建制的抵抗，并向纵深迅猛穿插，其目标直指通往建康的要道，意图切断建康与外围的联系。
建康城内，刘裕刚刚用血腥手段暂时压服了城内的骚动和士族的反抗，乌衣巷哭声未绝，台城血迹未干。广陵急报便如同丧钟般接连传来！
“报——！秦军大将韩延率精锐已于广陵以南强行登陆，滩头失守！”
“报——！秦军大将苻晖、张蚝率大队骑兵正在渡江！”
“报——！雷恶地水师已控制江面，我军巡江船队全军覆没！”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楚王府大厅内每一个人的心头。刘裕的脸色由铁青变为煞白，又涌上一股异样的潮红。
“苻朗…苻坚！”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巨大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交织在一起。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进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正好打在他因内乱而最为虚弱的时刻！
“德舆！必须立刻发兵救援广陵！若让秦军骑兵站稳脚跟，直逼建康，后果不堪设想！”何无忌急声道，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一击打懵了。
“救援？拿什么救？！”刘裕猛地转身，声音因急怒而嘶哑，“刘毅还在城内弹压士族！孟昶在清查逆党！精锐皆分散各处！江防…江防兵力空虚！”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感，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每一步都被对手算得死死的。
就在这时，又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无比的惊恐：“将军！不好了！城内…城内多处起火！有人…有人呐喊，说…说秦军已破城，欲开城迎敌！”
轰——！
大厅内众人如遭雷击！内外交困，腹背受敌！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秦军的进攻点燃了建康城内早已积压的恐惧和仇恨，那些被镇压的士族残余、桓玄旧部、甚至是恐慌的百姓，开始作乱了！
“稳住！必须稳住！”刘裕双目赤红，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何无忌！你立刻持我令箭，率亲军巡视各门，弹压城内乱党，凡有趁乱滋事、散布谣言者，立斩无赦！凡欲冲击城门者，诛九族！”
“刘毅！停止弹压，立刻收拢部队，向广陵方向布防，迟滞秦军骑兵推进！”
“孟昶！组织民夫，扑灭火势，稳定人心！”
他的命令依旧果断，却已然带上了一丝穷途末路的疯狂。建康城，这座刚刚经历内乱的巨城，在外部重击和内部溃烂的双重打击下，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江北，苻朗在中军大船上，遥望着南岸越来越激烈的战火，以及建康城方向隐隐升起的黑烟，脸上露出了掌控一切的平静笑容。
各路战报如雪片般传来，皆是捷报。
“报！韩将军已巩固滩头，正向纵深突击！”
“报！苻晖、张蚝将军所部骑兵已全部渡江，正在击溃南军残部！”
“报！建康城内多处火起，似有内乱！”
“很好。”苻朗轻轻颔首，“传令韩延，勿要孤军深入，巩固登陆场，清剿周边残敌即可。命苻晖、张蚝，骑兵不必急于攻城，以扫荡外围、切断建康粮道、震慑周边郡县为主。”
“另，将建康内乱、我军已成功渡江的消息，大肆宣扬，以乱南军之心。”
他并不急于一口吞下建康。他要像熟练的猎人一样，继续消耗猎物的体力与意志，让恐惧和绝望彻底摧垮他们。他知道，刘裕已是困兽，但困兽犹斗，其最后反扑必然凶猛。他要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胜利。
“升起本都督的旌旗。”苻朗淡淡道，“中军，渡江。”
庞大的楼船开始移动，承载着大秦征南主帅，向着那片战火纷飞、即将易主的江南土地，缓缓驶去。淮水之上，千帆竞渡，黑色的秦字旗帜，遮天蔽日。
烽烟滚滚，江水泣血。江东的天，真的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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