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 的冬日,没有北国的凛冽,却自有一股湿冷的寒意,如同细密的牛毛针,无声无息地刺入骨髓。群山连绵,雾气终年不散,瘴疠之气弥漫在河谷与丛林之间。在这片看似与世隔绝的土地上,权力的博弈与人心的挣扎,正悄然上演。
宁州刺史府邸 ,虽仿汉制建造,却难掩其蛮族首领府邸的粗犷与凌乱。爨琛,这位名义上臣服于大秦的宁州实际统治者,此刻正烦躁地在铺着虎皮的主位上辗转反侧。他年约四旬,身材不高,却极为精悍,脸上带着常年在山林间跋涉、与人争雄留下的风霜痕迹,一双眼睛时而精明,时而流露出深沉的忧虑。
案几上,堆放着几份令他头痛的文书。一份是来自建宁郡南部的急报,声称又有两个部落公开反叛,打出了响应吐蕃的旗号,截杀了朝廷派去的税吏。另一份是蜀地刺史王永转来的、盖有皇帝玺印的诏书,措辞严厉,要求他务必尽快平定南境叛乱,抵御吐蕃渗透,并承诺若成功,必有重赏,同时告知已从蜀地调拨部分军械粮草助他。
“重赏?” 爨琛冷笑一声,将诏书掷于案上,“苻坚的赏赐,哪有那么容易拿!平定叛乱?谈何容易!”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连绵的雨幕。
宁州情况复杂,爨氏虽为大姓,但境内部落林立,语言各异,许多部落只是表面臣服,内心并不真心归顺。以往,他还能凭借爨氏的威望和实力勉强压制。如今,吐蕃崛起,在张雁的谋划下,不断派遣使者携带金银、盐巴、铁器,暗中联络那些对爨氏统治不满的部落,许以重利,煽动叛乱。这使得宁州南部烽烟四起,叛乱此起彼伏。
他手下的兵力,即镇守各处要地,又要分兵平叛,早已捉襟见肘。而且,叛军熟悉地形,藏匿于深山老林,官军进剿,往往劳而无功,反而损兵折将。更要命的是,他隐约感觉到,吐蕃的支持并非空头支票,那些叛乱部落手中的精良铁器,就是明证。再这样下去,别说平定叛乱,他自己的统治根基都可能被动摇。
就在爨琛焦头烂额之际,心腹侍卫悄然入内,低声禀报:“大人,府外有一行商求见,自称来自西边高原,有秘事相商,并呈上一物。” 侍卫手中捧着一柄带鞘的短刀。
爨琛接过短刀,入手沉甸,拔出半截,寒光乍现,刀身纹理细腻,锻造水平远超宁州本地所能及,甚至比蜀地流通过来的普通铁器还要精良几分。刀柄上,刻着一个模糊的雪豹图腾。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吐蕃的人,终于直接找上门来了。
沉吟片刻,他挥退左右,只留两名绝对忠心的侍卫在侧,然后沉声道:“让他进来。”
来人是一名身材中等、面容普通、穿着吐蕃人服饰的中年男子,但眼神灵动,举止间带着一丝与行商身份不符的沉稳。他进入厅堂,并不跪拜,只是依照吐蕃人礼节抚胸行礼,用略带口音的汉语说道:“小人扎西,受我家赞誉之命,特来拜见爨刺史。”
“赞誉?” 爨琛明知故问,把玩着那柄短刀,“高原上的赞誉,与我宁州何干?”
扎西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刺史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近来宁州南部颇不宁静,想必让大人劳神费力了吧?”
爨琛脸色一沉:“些许蟊贼,何足挂齿!本官自会剿灭!”
“呵呵,” 扎西轻笑,“若真是蟊贼,自然无妨。只怕……这些蟊贼背后,站着雄鹰,手里拿着利爪啊。”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爨琛手中的刀,“我家赞誉雄才大略,已一统高原,兵锋之盛,想必刺史大人在河西、蜀地已有耳闻。苻秦看似强大,然其北有北魏牵制,内部亦非铁板一块。如今更是多面受敌,左支右绌。大人以为,苻秦还能支撑多久?”
这番话,如同毒蛇,精准地咬在了爨琛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他确实在担忧苻秦能否长久,担忧自己押错宝。
扎西继续道:“张雁先生托我带话给刺史大人。他说,大人乃南中豪杰,雄踞一方,何必仰人鼻息,做那苻秦的看门之犬?苻氏,氐胡也,非华夏正统。大人若能弃暗投明,与我家赞誉结盟,共抗暴秦。待大事已成,赞誉愿与大人划江而治,这宁州、乃至整个南中,仍由爨氏世代镇守,自主自治,只需名义上尊奉赞誉即可。届时,盐铁、工匠、乃至出兵相助,皆不在话下。岂不胜过如今这般,受那苻坚驱使,疲于奔命,还要时刻担心鸟尽弓藏?”
高原使者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爨琛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投靠吐蕃?
立即获得吐蕃的实质支持,可以迅速平定内部叛乱,稳固统治。摆脱苻秦的制约,获得极大的自治权,甚至可能扩张势力。张雁描绘的“划江而治”前景,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风险巨大!苻秦毕竟仍是庞然大物,一旦发现他反叛,必然倾力来剿。吐蕃在高原,支援能否及时?其承诺是否可信?若失败,爨氏恐有灭族之祸。而且,与吐蕃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将来是否会被其吞并?
继续效忠苻秦?
目前仍拥有大义名分,可以借助朝廷的声威和支援。苻坚为了稳定西南,短期内应该不会动他,甚至还会倚重他。
处境艰难!叛乱难以平定,实力不断消耗。始终要受制于洛阳,难以真正自主。一旦苻秦在与北魏或吐蕃的战争中失利,或者朝廷觉得他无用,随时可能被抛弃甚至清算。
两种选择,各有利弊,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爨琛的内心在天人交战。他既不甘心永远做苻秦的臣属,又恐惧反叛失败带来的毁灭性后果。张雁的提议,像是一剂诱人的毒药,明知可能致命,却又散发着摆脱困境、登上权力顶峰的迷人气味。
“刺史大人,” 扎西观察着爨琛阴晴不定的脸色,适时地加了一把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苻坚如今焦头烂额,正是大人自立的最佳时机!若待其缓过气来,恐怕……”
爨琛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但很快又隐去。他不能立刻表态,此事关乎全族命运,必须慎之又慎。
“此事关系重大,” 爨琛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本官需细细思量。使者可先下去休息,容我考量几日。”
扎西知道不能逼得太紧,躬身道:“理应如此。小人静候佳音。不过,还请刺史大人早作决断,迟则生变。” 说完,他便在侍卫的引领下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厅堂内,只剩下爨琛一人。他重新拿起那柄吐蕃短刀,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窗外,雨下得更大了,敲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是继续做这风雨飘摇、受制于人的宁州刺史,还是冒险一搏,去争取那看似诱人却吉凶未卜的“划江而治”?
他的手指摩挲着刀柄上那狰狞的雪豹图腾,目光穿透雨幕,望向北方,又转向西方。一个艰难的决定,正在他心中慢慢孕育。而他的选择,将不仅仅影响宁州的归属,更可能搅动整个西南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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