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洛河两岸，柳梢抽出嫩黄，桃李绽放新蕊。大秦在经历了一个冬日的雷霆震荡与内部梳理后，似乎正随着万物一同复苏，焕发出新的生机。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敏锐者却能感受到潜藏的暗流与隐隐的雷声。
春耕时节，关中平原与中原大地上，一片繁忙景象。与往年不同的是，许多田垄间能看到身着皂隶服饰的“劝农吏”身影，他们或是指导农人使用掺了石灰改良的土壤，或是推广着金薯与新式农具的使用方法。尽管仍有老农持怀疑态度，但在官府强力推行与部分先行者尝到甜头的示范下，变革正以缓慢却坚定的步伐渗透着。
各州郡的官学之内，琅琅读书声中，除了传统的经义，也夹杂着《九章新编》的算学题目与《工械格物基础》的探讨。实科学生的数量虽仍不及经科，但其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语，尤其在一些工程营造、钱粮核算的职位上，精通实学者开始受到青睐。一股“学以致用”的风气，正悄然改变着士林的价值取向。
朝堂之上，考成法的铁律已然确立。新任的官员们大多锐意进取，力求在农桑、水利、教化等实务上做出成绩，以期在岁末考课时获得优评。官僚体系的效率，在无形的鞭策下，确实提升了不少。帝国的肌体，正从内部被一点点激活、强化。
与内地渐入佳境的氛围不同，大秦的北部与西南部边疆，气氛却日渐凝重。
北境，雁门关外。
寒风依旧料峭，斥候带回的消息让守将眉头紧锁。北魏的骑兵活动日益频繁，游骑的侦察范围明显扩大，甚至数次试探性地靠近关防。更有斥候拼死带回情报，北魏境内正在大规模征集粮草，冶炼工坊日夜不息，隐隐有集结兵马的迹象。拓跋珪的韧性很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稳定诸部后，其锐利的目光，已再次投向了南方富庶的中原。
西陲，陇西之地。
吐蕃的威胁虽不似北魏那般咄咄逼人，却更显诡秘。商队传来的消息称，吐蕃内部似乎完成了新一轮的权力整合，那位来自汉地的张雁，地位愈发稳固。高原之上，烽燧相连，吐蕃骑兵依仗地利，时常出没，袭扰边境哨所，劫掠往来商旅。其意图不明，却如芒在背，牵制着帝国大量的边防精力。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一次小范围的最高军机会议正在举行。除了皇帝苻坚、太子苻宏，仅有郭质、老将毛当以及两位深受信任的军方重臣在场。
“北魏磨刀霍霍，吐蕃虎视眈眈。东西两线，皆不容有失。”老将毛当面色凝重地铺开边境舆图，“然，我军经去岁水患、今春整顿，虽元气渐复，但若两线同时开战，兵力、钱粮，皆恐捉襟见肘。”
一位老将军沉声道：“陛下，北魏铁骑，来去如风，乃心腹之患。当集中精锐，固守北疆险要，以逸待劳。西线吐蕃，凭险而守，可遣一上将，辅以当地蕃兵，据险而守，使其不得东进即可。”
苻宏凝神听着，随后开口：“父皇，诸位大人，儿臣以为，固守固然重要，然被动应对，终非长久之计。北魏筹备需时，吐蕃内部亦非铁板一块。我大秦当趁此间隙，主动布局。”
他的目光落在西域方向：“西域诸国，暂享太平，但其地富庶，且为联通西方之要道。若能遣使再次重申盟好的利益，稳固摇摆的西域，既可断吐蕃一臂，亦可开辟财源，以补军需。同时，可否令格物院，加紧研制克制骑兵之利器，或改善我军军械甲胄？”
苻坚微微颔首，儿子的思路，已颇有战略眼光。他手指敲击着御案，沉吟片刻，决断道：
“宏儿与诸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朕意已决：
北线，以守为主，然非消极固守。全权有李威负责，命并、幽、朔三州，加固城防，广积粮草，精练骑兵，多派斥候，务必掌握魏军动向。可于边境险要处，增筑军堡，形成纵深防御。
西线，以抚为主，兼施威慑。命张蚝全权负责，遇有小股吐蕃骑兵，务必歼之，挫其锐气。同时，派遣能言善辩之臣，出使西域，厚赐诸国，重申盟约，确保商路畅通，孤立吐蕃。
军械革新，刻不容缓。着格物院与将作监，集中工匠，设立‘军器案’，专司研究改良弓弩射程、铠甲防护、乃至…诸如可快速组装的强弩、应对骑兵的陷马器械等。所需物料、银钱，优先拨付！
情报为先。扩大边境斥候编制，精选忠勇机敏之士，编入“绣衣”，继续保持对北魏、吐蕃境内情报的探听，不惜重金，收买眼线，朕要知晓其国内一举一动！”
他的部署，既有传统的防御策略，也包含了主动的外交手腕和技术革新思路，更强调了情报的重要性，体系周全，思虑深远。
圣意下达，格物院新设立的“军器案”立刻高速运转起来。以往侧重于民用的研究氛围，陡然增添了几分肃杀与紧迫。
最好的工匠被集中起来，围绕着改进军械的课题日夜钻研。根据苻坚偶尔提及的一些超越时代的理念，他们尝试着设计一种结构更复杂、利用滑轮组省力的“神臂弩”，以期获得更强的破甲能力；试验不同的金属配比与淬火工艺，以期打造出更坚韧锋利的环首刀；甚至开始摸索如何制作精度更高、射程更远的重型弩炮。
工坊内，炉火熊熊，敲打声、争论声不绝于耳。虽然距离真正的突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那种为了强大国防而迸发出的热情与创造力，却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一点点的技术积累，或许在未来，就能在战场上换取无数将士的生命，甚至改变战争的走向。
春雷隐隐，滚过天际。而洛阳城中，从庙堂到工坊，一场应对未来风暴的全面准备，已然紧锣密鼓地展开。苻坚站在宫城高处，远眺北方，目光仿佛穿透千山万水，看到了那片不安定的边界。和平的时光总是短暂，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方能在这乱世之中，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的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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