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一缕一缕地往上飘,断断续续的,像人咽气时最后一口气,颤一下,没了。
楚凌天被按在供桌前,手腕卡在红漆木角上,铁链哗啦响了一记。不是真铐子,是苏家从库房翻出来的旧铁环,锈得发黑,套他手上,咔哒一扣,意思就到了——你是囚,不是人。
他二十六,瘦,脸色白,常年不见太阳那种。眉眼清秀,可一直低着头,没人看得清。右肩那块胎记隔着衣服发烫,他自己都没觉出。
祠堂里站着八个穿黑衣的,堵门口,严丝合缝。三炷香插铜炉里,烧到第二根,香脚歪了半截,快倒。
“签字。”苏峻站他后头,声音不高,像刀片贴耳朵刮。
桌上一份A4纸合同,标题加粗:担保协议书。写得明白——楚凌天自愿替苏昊还境外赌博债五百万,分十年还清,还不上就拿他在苏家的工钱抵。
楚凌天盯着那行字,不动。
苏昊绕到他面前,手机举着,镜头对准他手背。青筋绷着,指甲掐进掌心,血珠一颗颗冒出来,滴在合同上,洇出一小团红。
“拍清楚点。”苏昊笑,“家族群等着呢。”
拇指一划,视频发出去,标题跳出来:《楚某人认罪现场》。
群里秒回一串表情:狗头、笑哭、搬砖小人。
“这钱他一辈子都还不清。”角落里一个后生小声嘀咕,“不如去工地搬砖,一天两百,五百年还完。”
哄笑冒出来,轻,扎人。
楚凌天还是没抬头。他只看见合同落款那个“楚凌天”的签名——笔画歪,捺角拖得太长,根本不是他的字。
他想说话。
刚张嘴,后脑挨了一巴掌。
“灾星闭嘴。”苏峻声音冷,“老太君没来,你嚎什么?”
耳鸣炸开,半边脸麻。供桌上的香炉晃了晃,灰落一点在楚家先祖的牌位上。
那牌位盖着红布,只露下半截。布是新的,红得刺眼,偏偏把“楚”字盖得严实。别人看不见,他一眼认出来——爷爷亲手刻的,竖笔带钩,横折顿挫有力。
现在,被一块布盖了。
他盯着那块布,指甲又往肉里陷了一分。
疼。
可比不上心里那股闷。三年了。从他踏进苏家门那天起,就没直起过腰。苏瑶是大小姐,他是赘婿,换她逃婚,协议上写着“自愿放弃财产和身份,终身服务于苏家”。
工资卡冻了三年,每月三千生活费,还得报账。他干过厨房打杂、仓库清点、扫地擦窗,上个月去扛水泥,摔了一跤,腰到现在还疼。
可今天这债,是他替苏昊背。
苏昊,苏家二房独子,二十出头,赌球、嫖娼、开超跑撞人私了,欠了一屁股烂账。上个月在澳门输七百万,家里兜五百万,剩下两百万让他自己想办法。
办法就是——让楚凌天签字。
“签了就滚。”苏昊把笔塞他手里,塑料笔杆沾了血,滑腻腻的,“别脏了苏家地。”
镜头还拍着。
楚凌天低头看那支笔,像看一条吐信的蛇。
他没接。
苏昊冷笑,掰他手指,一根一根扣上去,把笔夹牢。
“来,给大家留个纪念。”手机往前一递,镜头怼脸,“说一句:我自愿替苏昊还赌债。”
楚凌天闭了闭眼。
耳边是香火噼啪,还有群里消息叮叮响,像丧钟。
他睁眼,扫过苏峻那张刻薄脸,扫过苏昊得意的笑,扫过满堂人低着的头——没人看他,没人说话。
老太君坐在侧堂蒲团上,闭眼念佛,佛珠一粒粒捻,像这事跟她没关系。
他忽然笑了。
很轻,嘴角动了半寸,没人看见。
然后低头,笔尖碰纸。
沙——
那一瞬,脑子里闪出很多事。
孤儿院的铁门,李奶奶递来的热馒头,苏瑶穿白裙子在民政局门口冲他笑,说“天哥,谢谢你救我”。
还有三年前那个雨夜,他跪在苏家大门外,浑身湿透,求他们放苏瑶出来,结果被苏明哲一脚踹在胸口,骂“野种也配进苏家门”?
血从掌心滴下去,砸在“楚凌天”三个字上,把那个假签名染红一角。
他没写名字。
他在合同空白处,轻轻画了一道线。
笔尖用力,纸都快划破。
苏昊愣住:“你画什么?”
楚凌天不答。
他缓缓抬头,目光从苏昊脸上移开,越过人群,落在供桌那缕青烟上。
烟细细的,往上飘,飘到一半,突然断了。
像一根线,被人从中间剪断。
他盯着那截断烟,喉结动了动。
然后,把笔轻轻放下。
笔杆滚了半圈,停在血迹边上。
苏昊一把抓起合同,抖开一看,暴跳:“你他妈敢不签字?!”
楚凌天终于开口,声音低,但清楚:“签名是假的。”
“你说什么?”苏峻猛地凑近。
“我写字,捺角从不拖尾。”他盯着合同,“这签名,是别人代签后扫上去的。银行流水也剪过,时间戳对不上。”
祠堂一下静了。
苏昊脸色一变,随即狞笑:“哟,挺懂行?那你告我去啊?你有律师吗?有钱请吗?你连身份证都被扣着,能出这个门?”
楚凌天没看他。
他慢慢抬手,把铁链从桌角解下来。那锁是虚的,一拉就开。
他站起来,比苏昊高半头。
苏昊下意识退一步。
“你干什么?想动手?你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按死在这?”
楚凌天看着他,眼神像井底的水,黑得不见底。
“记住这张脸。”声音轻,“记住这口气。”
苏昊愣住。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做的事。”楚凌天一步步往后退,“还有这笔债。”
“你他妈发什么疯?”苏昊举着手机追上来,“我告诉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你这辈子就是个废物,就是个——”
楚凌天突然停下。
转身。
目光落在香炉上。
香,烧完了。
最后一缕烟,散了。
他看着那截断烟落地,像魂断。
然后转身,朝门口走。
八名家丁没人敢拦。
他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框。
背后传来苏昊吼叫:“你给我站住!合同没签!你别想走出这个门!”
楚凌天没回头。
只说了一句:“蝼蚁也配议龙?”
话落,抬脚。
一步跨出门槛。
风从院子吹进来,掀了掀他衣角。
他右肩那块胎记,在阳光下泛起一丝金纹,转瞬即逝。
祠堂里,苏昊举着手机,画面定格在他背影消失的瞬间。
合同上的血还在晕。
香灰扑簌落下。
门外,一只麻雀扑棱飞走,翅膀扫过屋檐。
楚凌天走在青石板路上,脚步不快。
他右手掌心的血,顺着指尖滴下来。
一滴。
两滴。
第三滴刚落,他忽然停住。
抬头。
天灰蒙蒙的,云压得很低。
他眯了下眼。
然后继续走。
手指微微蜷起,指甲缝里的血,已经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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